林今棠回客栈收拾了一下,便又回到了城南。
齐王派了人接应他们,安顿在县令家的宅院里,与账房兼管家聊一聊,才知这待遇竟只有他们得了,就连齐王自己都是住简陋的营帐。
管家是个话痨,帮着打扫院子的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把这汲县上上下下交代了个遍。
汲县是卫州州治,原本户数自然是极多的,可遇上连年天灾后,饿死的、远走他乡的不在少数。
前些年朝廷要打仗,加上汲县百姓大都家里还有些存粮,熬一年是一年,朝廷便未往汲县派过粮。
谁知今年依然是大旱年,要不是齐王回封地奉皇命带了粮来,县上留下来的百姓都快要熬不过去了。
出于礼仪,林今棠应该当面感谢齐王才是,却又有些不耐烦见人,干脆侧躺在床上看书,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半夜,不方便再去打扰。
他夜里睡不着了,便在院外透风,院子边上有一道侧门,林今棠移开门闩,看到了一条幽静黑暗的宽巷。
他正怀疑这附近的宅子里没准都没人住了,便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钻进巷子。
追兵接踵而来,未等那人靠近,一只箭矢远远地破空而来,直接穿过他的后背与前胸,力道可见一斑。
林今棠似有所觉地抬头,有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墙上,比紧追不舍的追兵还要快一步。
她把手里的弓箭随便丢给一人,平淡地出声:“拉去其他人面前,烧了。”
士兵们利落地行事,退出巷子时几乎悄无声息,她这才望向林今棠,有点质问的意思:“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我睡不着,出来逛逛。”
“你可知城中已宵禁?”
林今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足尖:“知,故我并未踏出。”
场面一时沉寂。
林今棠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差了点意思,心里叹了声“麻烦”,又故作好奇:“不知刚才那是何人?竟能劳驾您亲自追踪?”
“一个普通百姓罢了。”纪潇淡淡回道。
林今棠沉默了一下:“您箭术了得,一个人便胜过一支队伍,真是令某敬佩。”
纪潇听了一耳朵毫无真情实感的吹捧,真诚地说:“你不会拍马屁,就不要勉强了。”
林今棠:“……”
两刻钟后,林今棠站在了装满病患的作坊大院内。
这是他那句“睡不着”的代价。
院子中间的火架上还残留着烧焦的味道,士兵们正清理烧焦的残骸,姜都尉对着所有病患说:“你们要是再有人起坏心思,莫怪我军手下不留情。”
纪潇没有进院子,隔着门听了一会儿,便带林今棠回了自己的营帐。
“会研墨吗?”
林今棠默不作声地拿起墨条,嘴上不问,心里也无心探究齐王的心思。
纪潇摊开纸张,提笔沾墨,顺带看了一眼研墨之人。他像是一个逼真的人偶,一双安静的眸子里单调无波,又如一副美人画——是个极好的摆件。
可他又不是摆件,是个人,倒叫人有些惋惜他少了些许灵动生气。
纪潇暗暗想:酒不贪杯,色亦如是,干正事干正事。
想是这么想,每次沾墨的时候又总是忍不住用余光瞟上一眼,再落回纸上时要想上几息功夫才想起写到哪儿了。
齐王自食其果,一封奏折写了近半个时辰。
恰好姜喆拜见,带来了满满一包袱的信,皆是军中染上疫病的士兵提前留下的遗书。
问及:“接下来……该如何处置他们?”
纪潇闭了闭眼,她似乎把所有的不忍都藏进了眼睛里遮起来,于是声音里听不出破绽:“深山处,挖个坑吧。”
姜喆满脸欲言又止,却又想不出可反驳的,于是行礼出帐。
纪潇望向一旁面色始终平淡的美人画:“连他这战场上下来的人都要犹疑三分,你呢?不觉得残忍吗?”
林今棠面无表情地说:“无计可施,犹疑也无用,残忍的是瘟疫,又不是您。”
“你也算名门之后,应当是养尊处优之身,哪来的这种魄力?”纪潇有些奇怪。
林今棠沉默不语。
纪潇也不想追问别人的事,闲聊的口吻说:“今日染病者已破百人之数,这些人的家人近邻算在一起,另有三四百人。你觉得还有多少人要死?”
“那便要看这疫病是怎么染上的了。”
“城南池水。”
林今棠想了一阵:“城南既有池水,应当能供百姓日需,可挑水麻烦,他们应当会一次性蓄满家中水缸。前几日会经常接触池水的,要么是家中水刚好用完重新去挑的,要么就是粥棚了。”
一语中的。纪潇有些意外,示意他继续。
“粥棚一定会用池水,却不一定会让人染病。”
“为何?”
“因为我相信您手下的人,不会为了贪懒偷闲,便将粥食煮得半生不熟。”林今棠说,“只要粥能熟,烧粥用的水便不会有问题。”
纪潇若有所思:“你是说,开水不会传染疫病?”
“是。”
“你又如何知道的?”
林今棠道:“我叔父是个医师,曾遇过一次瘟疫,是他告诉我的。”
纪潇立刻高声道:“来人。”
守在营外的亲兵立刻进来。
“把姜庆晖叫来。”
翌日,纪潇便开始派人对那些病患的家人邻居挨个询问。
若真像林今棠说的那样,那染病的人首先是在疫羊被投入池中后去挑过水的,其次他们都是些普通人家,为了省柴不肯烧开水喝,便直接喝了凉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