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用卸妆油卸掉陈苒脸上的隔离霜以后，他的黑眼圈又显现出来。
“最近休息不够？”她开始帮他洗脸。
“导演本来就爱折腾人。”陈苒接过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净，从镜子里看到周晓天捂着手机的麦克风，问，“什么事？”
周晓天走进来，对化妆师礼貌地微笑，转而将电话递给陈苒，“江老师的电话。”
因为意外，陈苒眨了一下眼睛，顺手接过来，也不避讳旁边的人。“喂？”
自从那天去江煜家吃了那顿看起来融洽实际上并不愉快的晚餐以后，两人基本上没有联系了。剧组的人，江煜接触得最多的是钟莎莎和她的保姆兼助理，而这些天陈苒和钟莎莎尚且碰不到面，更毋庸提江煜。
江煜打来电话的原因并不是道歉——或许他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道歉。他之所以打了这通电话，不过是提到不久以后陈苒要拍的两场在实验室的戏，因为片中方戍需要指导学生做实验，所以在此之前，饰演方戍的陈苒得先把实验做一做。距离高中毕业已经那么长时间，很多实验提起来，陈苒早已没有印象了。
“时间上的安排，你直接告诉我的助理就行了。”陈苒回答得不冷不热。
“我刚才和她说过一次。”江煜解释道，“但她说自己不好拿决定，得先问问你。”
闻言，陈苒立即带着愠意看向周晓天，她讪讪地笑着，默默地转开眼睛。他遏抑着自己的冷淡，接着说：“我并不清楚自己的时间，只知道后天休息，但我明晚要回北京，听一个朋友在后天晚上的音乐会，最早也得等星期一才能回来。”
“时间上，刚才我已经和周小姐商量了，她说下周三的晚上你的时间宽裕。”说完这个，江煜说起真正打算和陈苒商量的事情，“但从下周开始，学校放暑假了，校领导派我去北京开会学习，一个星期，那样会耽误实验指导。所以我想问问看，换一位老师给你演示那个实验可不可以？正巧她有时间。”
陈苒静静地听着，余光里瞥见周晓天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便莞尔道：“没事。我记得外联之前说是请你们学校的老师做支持，并没有规定一定是你。”
江煜也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先这样吧，再见。”
他微乎其微地笑了一声。“好。”
同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十二年前，陈苒恐怕早已摔了手机。不过，这么多年来，他的性取向早已是电影圈里公开的、心照不宣的秘密，他由此认识了很多喜欢男人的男人，陈苒本善于观察别人，哪怕只能观察到一些表象，他也清楚江煜是什么样的人。
江煜也许的确有很多他不愿意透露的心事和秘密，不过，正如他的女儿江盈所言——“你可以离他很近很近，却走不进他设定的结界里。”这种人，在他没有彻底爱上你以前，哪怕和他做 爱一万次，他也还是能用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交谈，只因为在他的意识里性和爱不对等，后者未必会导致前者，前者更不意味着后者。
陈苒当然知道江煜不爱自己，如同陈苒也非真的只江煜一人才行。
回宿舍以前，陈苒想起之前岑洪希所说的话，换了个想法，决定去剪辑室找陈稔。他发现周晓天还跟着自己，便说：“你先休息去吧，我没什么事了。”
“啊，好。”周晓天踟蹰了一阵，离开前犹犹豫豫地说，“陈老师，江老师后天应该有空的。”
陈苒随即笑了，问：“你不想去听秦屿的音乐会了？”
周晓天忙不迭地摇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怕你觉得那个实验比较重要……我本来不想说，想想又觉得不说不尽职。”
“一个高中物理实验不必要花那么多心思。”陈苒耸肩，见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莞尔道，“你还是去准备听音乐会的衣服吧。”
另外两位主演还有第一助理导演也在剪辑室，应该是陈稔叫了他们来看刚拍完的东西。陈稔还没来，几个年轻人坐一块儿，以钟莎莎为中心，围着她兴趣浓厚地看她手里端着的平板电脑。
见到陈苒来，他们一个个都抬头，笑着向他打招呼。
“看什么有趣的东西？”陈苒走过去问。
“是这学校的学生发到网上的一个视频：一个女孩子下学期要转学了，全班给她弄了个送别会，真是青春呐！”说话的是年近不惑的剪辑师，留着一脸络腮胡子，说得乐呵呵的。
“莎莎你真跟这学校的学生混熟了？”陈苒开玩笑道。
“哪儿有。”她用撒娇的语气说，“我只和江盈比较熟一些而已，在网上互相关注了一下。这个是她发到网上的，要转学的是她的朋友。”
他们已经让出空位让陈苒走到钟莎莎的身边，陈苒弯腰看了一眼已经结束的视频，奇怪道：“怎么一个欢送会的视频那么多转发？”
岑洪希在一旁笑着解释：“因为这是女儿出卖老爸的罪证。”
他说完，其他人跟着笑了，弄得陈苒不明所以。
“江老师教他们班的物理，那个女生很喜欢他，在欢送会上向他告白了。”钟莎莎眨眨眼睛，显出几分俏皮。见到陈苒讶异，她把平板递给他。
陈苒刚刚拿到平板电脑，身边的第一助理导演立即点下播放键，说：“女生长得挺可爱，真是萌得我心肝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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