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銮驾马车晃荡行进，李栖梧坐在宽敞的白泽纹锦缎车马内，面前是一方橡木矮几，几上湃了新鲜的时令瓜果，紫檀跪坐在一旁，大腿上放着针线簸箕，手里执剪绞一块为李栖梧做新荷包的料子。
“紫檀。”李栖梧手里握着一卷黄皮小书，指头张了又合，好似十分烫手。
紫檀放下活计低头听话，却见她欲言又止地将书放到桌上，若有所思地用指甲剥着瓜果矮盘里的菱角。
自昨儿个起，李栖梧便捏着这卷书瞧，偶尔翻上一两页，又红着脸极快地合上，扔也不是看也不是，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紫檀即便再沉稳，也不免生出了些好奇，恰好一阵秋风掀了马车的帘子，将桌上的书页胡乱翻起，紫檀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瞧见书面封皮上《花营锦阵》四个字。
她怔住，咬着嘴唇看向兀自沉吟的李栖梧。她早前伺候过公主，对这样的书本略闻一二。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李栖梧右耳一动，宽袍一扫，迅速将画本收入袖中，才刚装模作样地端起热茶，便见马车停住，帘子被一双芙蓉素手别开，脚踏沉陷，钗环佩响玉面低垂，范媚娘裹挟着淡淡香气入了李栖梧的舆驾。
“哀家的车马坏了。”她语气淡漠，神色带笑。
李栖梧干咳一声，盯着舆驾顶上晃悠的流苏穗儿：“本王记得前头尚有兰主子同皇上的车马。”
“原本天气便凉，哀家衣裳又穿得少，何苦要到兰主子那里去。”范媚娘扶着上官蓉儿的手坐到李栖梧对面。原本一人尚算宽敞，如今来了范媚娘同上官蓉儿，空间内便狭窄了许多，范媚娘挥了挥袖子，示意上官蓉儿和紫檀退下。
李栖梧瞄她一眼：“即便贺兰清冷了些，好歹同为宫眷。娘娘毫不避讳上了外臣的车，当真是率性潇洒。”
语气里含酸的讥讽和对“贺兰”不经意的维护令范媚娘侧了目，微一停顿便风轻云淡地地捋起袖子：“日后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这一点子算什么？”
风流纨绔的语气似极了李栖梧那日在她身旁说这点银钱算什么的模样。
李栖梧眯起上扬的凤眼看向她，范媚娘向来轻佻，却从不轻浮，甚少做出这样不屑一顾恣意率性的姿态来。
范媚娘不顾她，低头摸着自己指尖粗糙的边缘，眼神瞟见一旁紫檀落下的针线匣子，便执起金剪子优雅地绞起指甲来。
她的手指纤长细腻，在偶尔从帘子边缘滑进来的金黄光线影射下如羊脂玉一样白皙，白皙里又带了些剔透，剔透到可以瞧见里面诱人的肌理。那些肌理在她若有似无的爱抚下仿佛是活的，每一寸动作都挑逗着缠绵的光晕。
“咔嚓”一声清脆的细响，琉璃一样光滑的指甲被剪下来，兜进范媚娘垫在下方的绢子里。
李栖梧喉咙不经意地滑动，眼眸被指甲反射的光影照耀得不由自主地眯起来，目光被逗引着看向她一双葱根似的柔荑，为便于执笔掌墨，范媚娘从不留过长的指甲，干净的指尖同她撩人的红唇对比出矛盾的性感。修剪的动作行云流水，拇指指腹从中指的指根处摩挲，蝶翅点水一般滑动到指尖，细致地抚过修剪好的指甲。
李栖梧不由自主地便想起昨夜瞧过的书本里，指头被试探着送入逼仄潮湿的空虚里，脖颈诱人的弧线上方是微张的干渴的双唇，仿佛画笔再勾勒得细一些，便能听见蚀骨的喘息。
李栖梧的胸腔开始不受控地起伏起来，思绪同眼眸一样闪躲，她偏过头，手背撑着下颌，挡住脸上的红晕，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剪指甲做什么？”
范媚娘迷茫地抬眼，正巧见到她低头钻研桌角的模样，笑意渐渐将眼底的卧蚕丰满起来，于是将修剪好的左手伸到阳光底下，左右满意地瞧了瞧：“看王爷的反应，昨儿个的‘谢礼’应当是翻检过了。”
李栖梧咬唇，见她竟不要脸地自个儿先提了起来，便也大大方方地直起身子，横她一眼，冷笑反唇道：“翻是翻了，倒是料想不到太后娘娘出宫狩猎竟还随身携带这样的玩意儿。”
范媚娘将剪子放下，手肘搁到几案边缘，掌根撑着右脸，眼神儿慵懒地撇清：“这哪里是哀家的玩意儿，公主送给上官赏玩的，不巧被哀家瞧见罢了。”
她见李栖梧不语，又饶有兴味地笑将起来：“看王爷能骑善射，文武全才，朝堂之上亦是年少得力，竟不想在这闺阁之秘上，却是一窍不通。”
她轻蹙眉头，语气很是惋惜。
你通。李栖梧横了她一眼。
她见范媚娘挑眉，便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靠着马车壁旁的蒲团歪坐着，手肘搭到屈起的膝盖上，闭眼道：“本王家里并无姊妹兄弟，母亲又去得早，不通人情本是常理。”
范媚娘轻啧一声，摇头不认同：“公主亦年幼丧母。”她似笑非笑地吞了后半句意味深长的话。
李栖梧皱起眉头，想起昨日撞见荒诞的李归月。
“哀家想来，”范媚娘笑吟吟地支着额角，目光幽幽婉转，“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她懒懒拖着声线点点头，如此说来，升平也好歹算有一技之长。
李栖梧淡淡瞥她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倏然车马又停，外头响起剧烈杂乱的马蹄声，她两指将帘子夹起掀开一个小角，瞧见背负四只靠旗的令史纵马飞驰，至队前将缰绳一扔，也来不及停马便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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