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的话一直萦绕在叶眠耳边，她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踩着她的拖鞋，一路连闯了三个红灯，才来到医院。
这还是叶眠第一次穿得如此不得体，甚至有些凌乱地来到医院，不免被些护士看到，小声议论一向临危不乱的叶医生怎么如此慌张了。
程青看到头发乱蓬，穿着单薄睡衣的叶眠，愣了愣，叶眠却是未去注意程青眼底的诧异，她满身心落在了病床上。简殊已经睡着了，他的脸泛着病态的白，眼下投递出一丝阴影，下巴有些尖，唇有些干裂而发白。
叶眠原本想去碰碰简殊的脸，又怕把他弄醒了，在触碰到他时又换成了给他掖了掖被子，她问道：“小舅……小舅怎么样了？”
“小殊的胃坏了，被切了三分之一。”
一直不发一言站在一边默默观察叶眠的程青说道，叶眠几乎都能感同身受，连她的胃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程青又继续补充：“小殊的胃不好，还有心肌炎，可是他不听任何人的劝，今天甚至在记者会上辞去了总经理的职位。”
听到此，叶眠困惑地看着程青，程青低头看了眼床上的简殊，对叶眠道：“曦曦，也许你该看看记者会上的事，小殊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曦曦，你们一定要在一起。”
叶眠刚要说什么，程青惊讶地喊道：“小殊醒了。”
“小舅。”
叶眠看着那漆黑明亮的眸子，蹲在简殊旁边。
“曦曦，你……你回来了！”
简殊干涸又沙哑的低低说着，叶眠刚要给他盛水喝，程青连忙阻止：“曦曦，小殊现在什么都不能吃，也不能喝。你用棉签沾点水把小殊干裂的嘴唇打湿了可以了。”
程青嘱托完，便刻意给二人留下了空间，离开病房。
简殊静静地看着叶眠用打湿的棉签在他嘴唇轻轻擦拭着，不吭一声，那能挤出水来的深情眼眸，就好似一个脆弱的大男孩，眼巴巴地看着他心爱的玩具。
叶眠忍不住训斥他:“胃被切了三分之一，空腹喝咖啡，还酗酒，你不要命了！”
他听着她的训斥，突然拉起她的手，温柔地不像话。叶眠下意识便挣扎他的手，又听得他低低开口：“我以为，你走了。”
他轻柔的声音飘荡进她的耳里，这样低声下气又卑微的诉说，一点也不像那个冷清甘冽的简殊。此刻的简殊好似褪去了他该有的光环，委屈地如一个小孩。叶眠心里一疼，任由他拉着，坐到一旁。
撞上那可怜巴巴的眼，她终于解释:“我和小叔去了L市查一些线索。”
听到她的解释，那原本无光的眼一下子明丽起来。他朝她笑了笑，即使他笑得有些乏力，却又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真诚。她纳闷问：“你笑什么？”
他摇摇头，望着她道：“看到你回来，我很开心。”
他如孩童般简单明了的话，让她一愣。那双明明深不见底，让人无法探寻的眼，不知为何，叶眠一下子就看懂了。那眼底的深邃，欲言又止，她突然就看明白了。
在过去多少时光里，叶眠看到这双眼眸时，并不懂得他眸间的深情。从她回来，从简殊对她耍无赖，因为她服软低头，甚至到现在简殊因为她生病。叶眠突然明白了。
正因为她明白了，也越发难过气愤，不知道是因为有太多人阻拦他们，还是因为过去飘荡孤苦的六年。
那六年的漂泊，是她对自己的放任，也是对自己的告诫。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冰释前嫌，可笑之余，更多的是无奈。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有些荒唐吗？
叶眠低着头，她的手依旧被他紧紧握着，他睡着的时候，淡漠散去，温和地像个孩子。叶眠把他的手轻轻放在被子里，起身走了出去。
借着银白色的月光，叶眠走在弯弯曲曲的铺满石子的小径上。晚风借着微醺的酒意一下下飘荡而来，刮得树梢嗖嗖作响。
虽然夜晚还有些冷，可是对于她这个在冬季漫长得没完没了的明尼苏达度过的人来说，这点冷压根不算什么。她早就习以为常，早就麻木地没有知觉了。只是当时，她的整颗心都结上了明尼苏达的冰，她以为那颗心早就掩埋在冰川里了。可是如今在胸口跳跃的那份炽热，不知何时复苏了。
叶眠找到一处僻静有光的长椅坐下，静静看着悬挂在漆黑里的月亮。叶眠突然就想到，在过去很多个夜晚，她站在学校外的大树下，仰望着天上的月，思念着远方的他。
那时候的叶眠，时常幻想着，漆黑无垠的夜晚的另一边，他也和她一样看着同一轮月亮。即使她说过她放弃他了，即使她说她在自我流放。可是，每一天，她静静地坐着抬头，都会情不自禁想起远方的那个人。如今，她回来了，他也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
他，在等她。
他告诉她，她一直在等他。
可是她呢，也在等他吗？
过去那么多的伤痛，她已经放下了吗？曾经阻碍他们在一起的那些东西，他所顾虑的，他所在意的，依旧存在，甚至越来越强烈。他能放下吗？即使他能放下，那她呢，她还能如过往一样，可以毫无保留地依靠他，相信他吗？
她不知道。
“曦曦。”
就在叶眠苦恼犹豫之际，顺着冷不丁的一声，狐疑地偏了偏头，是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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