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紫鸾不解道：“道长为何说自己无能呢？”
镜泽突然低低地笑起来，边笑边说：“他是无能，他是无能。哈哈哈……”
结尘把正则剑拍在桌子上，镜泽立刻噤声。他淡淡瞥了一眼镜泽，才继续笑着说：“贫道除妖，是本职，若只为图一声谢，便失了本心。失了本心，就是无能。”
宋老爷说：“道长真会说笑啊。”
四个人谈笑了一会儿，宋紫鸾便说：“阿爹，女儿想和两位恩人单独聊一会。”
宋老爷站起身说好，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镜泽靠在梨花木椅上，翘起二郎腿，“有什么事不能让你爹知道的，姑娘，莫打坏心眼。”
结尘不语。
宋紫鸾的笑渐渐挂不住了，“道长昨晚是否见到了一个青衣书生？”
结尘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宋紫鸾扑通一声跪下，道：“还请结尘道长放过他。他虽是妖，连日来却想方设法救我性命，即使在混沌中，小女子亦是有所感知。”
镜泽挑眉：“你怎知他是为了救你，而非图谋其他。况且你在沉睡中，又是如何有所感知？”
宋紫鸾道：“皆因那一出折子戏。小女子爱戏，有幸觅得一本好谱，上记折柳惜别。可便是在这回家途中，身中妖祸。初时未发觉，神志也尚算清明，便日日研究戏谱，偶尔还哼唱两句。后来开始昏睡时，那青衣书生就托梦于我，说他愿意救我。但必须与他再现折柳惜别。”
结尘问：“你答应了？”
宋紫鸾点头：“说来也怪，小女子本是一直昏睡的，自答应他后，夜间便可醒来。心中记挂着答应了那书生的事，于是钻研起折柳惜别，还同他日日排演。”
宋紫鸾说：“他告诉我，昨晚是最后一夜，一定要好好演完。但就差这最后一幕，就差……一点点。”
镜泽说：“却被这臭道士打断了。”
结尘心想：不是你让我快出手的吗？
宋紫鸾抬头，用企求的目光看着结尘，“那青衣书生自昨晚起就再没出现了，还请道长饶他一命，他并非作恶的妖。”
结尘示意她起身，然后说：“你觉得是我抓了他？那你就想错了，贫道昨晚让他逃了。”
宋紫鸾面上一喜，镜泽看见，漫不经心道：“你喜欢他？”
宋紫鸾瞬间两颊飞红，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
镜泽说：“你昨天在戏中与他的情谊不似作假。”
“没有，真的没有……”
青衣书生自堂外迈步而入，声音微微有些失落，“没有吗……”
结尘打量他一番，说：“你的修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
青衣书生说：“昨夜我去求了柳族长老，请他在短时间内提升我的修为。”
镜泽叹了口气，说：“何苦。”
结尘十分不解地问镜泽，“这是什么意思？”
镜泽说：“他是百年修为集于一日，过完今天，就灰飞烟灭。”
青衣书生笑道：“二位昨夜虽代我救了紫鸾小姐，让我不必以命换命，但是我早已做好打算，唱完这最后一出折柳惜别。”
“柳辞！”宋紫鸾低低地喊了一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柳辞口中微微发苦，但还是笑着说：“宋小姐，辜负你了。但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没有人会回来的，折柳惜别将被所有人遗忘，他们也就从这世上消失了。”
结尘说：“能告诉贫道你是折柳惜别中的谁吗？”
柳辞说：“我是书生手中的柳，也是送小姐往生的柳。我是由小姐的思念化成，只为等待书生归来。可是我太微不足道了，曾有云游的道人将我转述的故事编成戏文，现如今已渐渐销声匿迹。就让我……完成这最后的心愿吧。”
结尘说：“宋小姐，你的意思呢？”
宋紫鸾敛了情绪，轻声说：“荣幸之至，但这一出戏，不应只有在座几位能够看到。小女子这便请爹爹在城中搭一戏台，待今夜与全城人共赏。”
镜泽问柳辞：“你能等到今晚吗？”
柳辞点头，“能。”
宋紫鸾立即向他们告辞，走出客堂与宋老爷商量。
结尘问柳辞：“你的本体是院中的柳树，那么宋小姐房后的小溪是否就是书生与小姐分别的地方？”
柳辞道：“是的，只是近百年过去，原本的大河已经改道，只剩一条小溪。”
镜泽问：“你可知道城中的妖祸，谁是幕后黑手？”
柳辞想了片刻，说：“我知道是西央国来的人，具体是什么身份就不清楚了。”
结尘说：“宋小姐好像有点喜欢你，如果你要后悔，贫道现在还是有办法救你的。”
“不用了，”柳辞婉言谢绝，“离开对我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更何况是为了我一直所等待，追求的东西。试问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一直等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等到忘记自己在等什么。我想结束，我想离开。”
结尘听出他话里的坚决。也明白他是劝不了一个一心向死的妖的，于是也不多说什么。但心中仍为柳辞感到哀伤，柳辞的生是不由己的，书生和小姐的死却机缘巧合地让一株柳树有了灵性，又为此等待数年。
造化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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