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都是近臣，听着丞相哼气，原气氛凝固倒也消散轻佻了些，为之一笑。
宴散，诸臣皆去，但曹真话语遗留在而。天子痴呆，既不下诏封太子，莫不是丞相真要当一辈子丞相么。若向天子请命，便是强将丞相推上太子之位。毕竟天子痴呆，又如何能下得了诏书呢？
魏王为天子，曹丕虽为儿臣，本不该于皇宫中彻夜逗留，只再三请示，天子不放行。天子好与儿媳们玩耍，并不与前时不同。
逢休沐，曹子桓欲出宫行走，散散心罢。吴峫知道，说是出宫散心，也不过是去文昭君府邸。
丞相每每提及蔡夫人，便张口一个文昭君，闭口一个文昭君，虽是生时便定了谥号，张口闭口叫着也是不好。只丞相喜欢，旁人自也跟随，一谥号倒是当做了封号叫着。
马车自宫中驰出，行得稳当，原是车轮裹了软草，并不颠簸。车里曹子桓躺着，吴峫为其揉按额角。多日繁忙，丞相少有安眠，便是诸位夫人房里也鲜有去处，人也清减，眼下现了青黑。今日说是散心，只怕去了文昭君那处，又要费心。
人躺在吴峫膝上，小心伺候着，瞧人呼吸平稳而缓，想是睡着了。
忽而听见一声叮当，吴峫皱眉，见膝上人并未醒，略松了口气，瞥了壁上小案一缸透色琉璃，里头伏了一只毛龟。这龟送来时全身金黄，犹如神物，不过两日才罢，那金黄已褪了一半，浑身斑斑勃勃，浅浅的水里漂了金粉。
这是蜀地进献的祥瑞，乃成都出来的神物，以为天下吉兆，请丞相进太子位。
也不知司马懿与陆逊是如何想的，当真将那龟送来，一路好生喂养着，从水里捧上来时，金粉一粒未掉。
含章殿的宣室内，还躺着荆州送来的金蛇，鹿台里有金陵送来的白鹿，马台里圈着昂城压来的白熊与大宛通体金色的汗血宝马。所有的祥瑞细细算来，也只那白熊与汗血马货真价实，白熊是许攸从北海岸圈来的，马儿乃西域都护府进来的贡物。
白熊于北海不说遍地都是，也算是盛产了。许攸非充作了祥瑞，丞相明知也不戳破。
进邺城，马车缓入静巷，于蔡县君文昭夫人府前停了，新牌匾乃丞相亲提，字体洒脱飘逸，丞相自以为“绝世好字”，自得很呐。蔡琰常笑，骂他矫情，倒也不曾叫人换下。
马车停，府门前见车，便知是丞相来，只未见有人下来，便不敢擅作主张，与车夫于旁守候。
吴峫稍等了会儿，乍见那琉璃水缸中竟漂亮金毛，又未见丞相醒，略候了会子，缓缓凑了他耳边，轻声唤了声丞相，“蔡府到了。”
曹子桓眉头略动，歪了歪脑袋，挣扎了会子，终是睁了眼。
按了按额头，起身自马车里出来，见人静候，不理，兀自下车入府，也不叫人搀扶。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通报，蔡琰躲在屋里不见人。曹子桓在她房前拍了拍，“文姬，我知你在里头。许久不见你了，开开门，叫我瞧一瞧好不好。”
里头蔡琰听闻他来便躲起来，门也上了闩。听他说了瞧一瞧，什么瞧一瞧，凡是被他一瞧，都能瞧出孩子来。
本没什么兴致，未有力气叫喊，只唤着文姬，一遍又一遍，里头不应，曹子桓也没有办法。
“阿爹！”
见是蔡冉，孩子又长了，抱了抱，掂量了，“阿冉又重了，也长高了。告诉爹爹，想我了没？”
蔡冉见了欢喜，满口说想，也与里头的母亲道：“母亲，阿爹来看你了。”
儿子帮他，曹子桓心里欢喜，便在阿冉脸颊亲了一口，叫小娃又喜又羞，小脸蛋也红彤彤的。
只如何叫唤，里头不应声。无法，心下一叹，兀自去考教了阿冉功课，虽学的不是什么难的，倒也答得好，是孩子用功聪明，也是蔡琰教得好。
阿冉这孩子，陪他最少，孩子又乖巧，难免心有愧疚。便与他多处了时候，与他写字书画。
小娃观摩阿爹书法，写的是阿耶的《观沧海》，下笔行书间，仿若真见星辰大海。蔡冉叹：“阿爹的字真与母亲不同。行云流水，可见万物山河，波澜壮阔。阿冉想把这字像阿爹送与母亲的画一样裱起来。”
曹子桓笑点他鼻子，“你这小嘴甜的。”
蔡冉甜笑，心思飞舞，比平日欢快不少。“阿爹，你就知道给母亲画画，也给阿冉画一幅嘛。”蔡琰不在，阿冉便撒娇了。若是蔡琰见了，必要骂的，只曹子桓喜欢，满口答应了。
文人多素画，只线条勾勒，极少见颜色。丞相之画重色，笔法工整细致，敷色或浓或淡，却总是相得益彰，既形似且神似，时而清丽脱俗，时而富丽之致，颜色运用出神入化。士人常以为尊。
天色将晚，也该告辞了。蔡冉舍不得，只眼巴巴看着。
曹子桓再立蔡琰房前，拍门道：“文姬，我要走了，让我看一眼罢。”
还是不见人，叹出了声，“我给你带了礼物，想你会喜欢的。我叫人放书房了，记得去看。”言罢，依旧不见声，再叹，转身走了。
听外头脚步离去，蔡琰扶门，怔愣了会儿。
曹子桓心思低落，想回去饮些酒，又怕明日不起误事。过天井，有鹿走过，见人，也不怕，仿若不见，悠然自得。若是旁时，必要与鹿儿逗弄，先下没有心情，于大门屏风后略顿，正要与吴峫交代，等会儿去清楼消遣罢。却见吴峫对他朝屏风后头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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