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丧失毕生信念，心灰意冷的人，会活成什么样呢？
喻羲看着虞溪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衰败下去，如同失去水分的花朵迅速枯萎。
面颊凹陷，颧骨外凸，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黑的雾气，没有一点过去的意气风发。
仿佛那些鲜活美好的岁月，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过也的确如此。
如今谁又能认出这个蓬头垢面，穷困潦倒的男人，是修真界纵横一方的纯钧剑尊之徒呢？
哪怕是对他深恶痛绝的云阳宗掌门，大抵也无法认出。
而那些只能遥遥见上一面的宗门后辈，也不会相信，这是他们憧憬的宗门新秀，剑尊首徒——澄定长老。
听到澄定“陨落”，他们只会扼腕叹息一声“英才天妒”，然后就将目光移开。
真正为此难过的，或许只有清远。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依稀觉得就像许久之前，他与虞溪背对着坐在大树下，一盘残棋，两盏清茶。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虞溪还是个一点就着的小少年，因着沈汐的缘故常常对他横眉竖目，后面与他打了几架输的一败涂地，又吵吵嚷嚷地说他欺负小辈。
那是一段轻松而美好的时光。
只是自他结婴，搬离凌霄峰，就再也没有过。
清远仰起头，拾起地上的酒壶，慢慢喝了一口。
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是结婴大典次日，他算计了虞溪。
他算计了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那个他曾想要守护的存在。
他让少年意外地醉酒，袒露感情，然后意料之中的，被沈汐疏远。
之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事情顺利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可他并不高兴。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于清远真人而言，除了师姐，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哪怕是他自己，也一样。
所以虞溪，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一味调剂罢了。
清远看着眼前冰雪呼啸的凌霄峰，寂静荒芜，没有一点生气，那些他记忆中的欢笑热闹仿佛从未有过。
他轻轻闭上眼，又喝了一口酒。
他只是有点难过。
那个少年，再也不会回来。
这诺大的凌霄峰，又只剩下了他与师姐两人。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清远睁开眼，手腕一转，清冽的酒水从壶中倾泄而下，落到了泥土里。
他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一双桃花眼里寒光毕现，带着凛然杀意。
他说，“虞溪，再见了。”
魔界边陲小城。
潮湿的地牢中，几乎没有光，四周是精铁所制的墙壁，只有顶上开了一扇小窗，方寸大小，上面结着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
透过小窗隐约可以看见外面阴沉的天空，细密的雨丝穿过黑雾飘了进来，打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虞溪是被脸上的湿意惊醒的。
他有些头晕，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揉揉眉心，却发现自己仿佛被什么禁锢住了。
虞溪心中一紧，彻底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色密闭空间，双手被两条缠着黑气的铁链交缠锁住，不能动弹分毫，而他的琵琶骨被铁钩贯穿，上面缠绕着黑色符文，裸露的伤口里血液凝固，泛着黑气。
那是魔气。
虞溪神识一探，神魂深处传来针扎一样的痛楚，他咬紧牙关，将神识凝成一束探入丹田，丹田上面映着三个古怪的黑色符文，浑身灵力调不出分毫。
到此，虞溪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想不起昏迷前的事情，只大抵记得他买了一壶酒，靠在树枝上喝着，之后，就在这里醒来。
想必抓他的人修为远高于他，才会让他连一击之力都没有，稀里糊涂地就落入人手。
而那人抓了他来，却又仿佛并不想杀他，只是将他禁锢住。
虞溪冷静而理智地分析着目前的情况
魔修，元婴修为，或许有仇……
他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他许久不敢想起的人——
沈汐。
他与魔族素无来往，元婴大能也不会无缘无故出手，这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认出了他，想要报复沈汐。
思及此，虞溪轻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讽刺。
这些人可能要失望了。
他如今已经不是沈汐的弟子，是死是活都与她再无干系，她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他而受到掣肘。
无论这些人打着什么算盘，到底都是白费了。
不过，这些人又是如何认出他的？
虞溪紧锁眉头，他如今模样大变，只怕连沈汐都无法一眼认出，这些他未曾见过的魔族，又怎么能认得出他？
难道是有正道与他们勾结？通过他的灵力波动认出的他？
他们想通过他做什么？
师父……可有危险？
虞溪想着，忽然眉头一松，眼里满是自嘲。
想这些做什么呢？
澄定已经死了。
他已经不是沈汐的弟子了。
沈汐不会关注他，为他身涉险境，这些人的打算都是白费。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虞溪无力地靠回墙上，慢慢闭上眼，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水光。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师父了。
就连梦里，他也很少见到沈汐。
偶得一梦，他看到沈汐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踩着一地雪水渐行渐远。无论他在身后如何追赶哀求，如何苦苦认错，她都不曾回头。
黄粱一梦一场空，可为什么连在梦里，她都不愿再看他一眼呢？
他已经知道错了。
他无数次想回到那一天，他一定什么都不会做，安安分分的，按着她的期望，守着规矩，做她一辈子的弟子。
可再多的悔恨都没用了。
时光不会倒流。
他日日醉生梦死，只盼能在梦里多看她一眼，哪怕她不说话，不看他，也没有关系。
他只是还想再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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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团子的怨念太大，作者感受到了人参威胁，所以下一章就让他们再见一面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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