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藏书阁的，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雾，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斑驳一片。
柳林岩的话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如同无形的漩涡，将他拖入泥沼。
然后任他如何痛苦，挣扎，都无法逃脱。
喻羲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息。
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上，刹那间，记忆深处有什么一直在蠢蠢欲动的东西，终于越过重重障碍，蓦地翻涌上来。
那是刚到魔焱城的时候。
他因柳依的话气愤地夺门而出，与沅之青交谈后，心情平静下来，又去询问柳依是否要随他同去秘境。
明明不久前两人才闹得不欢而散，柳依此时却丝毫不见恼怒怨怼，浅笑着问道，“师兄为何要去魔焱城秘境？修魔者的宝物对我等又没有什么帮助。”
“我有必须去的理由。”他顿了顿，建议道，“你可以自行在魔界历练，三个月后我们在此汇合便是。”
他的话音刚落，柳依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拒绝了。
“我要跟着师兄！”
喻羲对她的斩钉截铁有些疑惑，正待相问，便见柳依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俏皮。
“师兄，我此次出来找元婴真人算过一卦。”
“他说啊，我是个福星，跟我同行的男子可以一路平安。”柳依停顿片刻，用着一种轻快上扬的语调说道，“所以我可不是师兄的累赘，说不准师兄落难的时候，还要靠我救你一命呢～”
那时喻羲笑了笑，只当作一个玩笑。
所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柳依低头一笑时眼里的水光。
雨下得大了。
昏暗的天际下，喻羲站在滂沱大雨里，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水浸透，鬓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片死寂的惨白。
他竭力地抑制自己不去想，可记忆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客栈里，柳依回答时的僵硬，莫名落下的眼泪。
秘境里，她坚定的跟随，欲言又止的理由……以及最后那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心仿佛被沉重的枷锁死死压住，汹涌而来的滔天巨浪一下子将整个人吞没。
为什么他没有发现柳依的不对？
为什么他不强硬地要她离开？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恍惚中，仿佛有声音在叫他，伴随着烈烈破空声。
一把火红的巨刃破空而出，刀身上缭绕着炽热的烈焰，伴随着巨大的声势，猛地袭来。
喻羲木然地看着，没有一点反应。
“砰”地一声，刀刃被弹了出去。
几丈外的贺旸吐出一大口血，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他握着刀，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恨恨地看着喻羲。
喻羲怔愣地摸着胸前的玉坠，那个小剑一样的玉坠此时闪着金蓝两色光芒，一层淡蓝色光罩在喻羲的身上一闪后，玉坠慢慢黯淡下来，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玉坠，黑沉沉的眼里没有一点光亮。
心底深处有什么摇摇欲坠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哀鸣，然后被汹涌而来的冰冷暗流摧毁，淹没，消失在滔天巨浪中，只剩一片无边荒芜的黑暗。
望不到来路，寻不到出路。
一如当年。
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一束光照入。
贺旸的厉喝唤回了喻羲的神志。
“喻羲！你怎么不去死！”
喻羲看着他怨愤的神情，眼里没有一丝动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多次挑衅，有时间不如去修炼。”
贺旸一噎，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他反问道，“无冤无仇？你害死了师妹！”
喻羲的目光顿了顿，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与你何干？”
贺旸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眼中恨意凝结，“好一个与我无关！”
“我贺家与柳家世代联姻，你说与我有没有关系！”
喻羲愣了愣，有些意外，但不过片刻，他平静地说道，“她不喜欢你。”
贺旸气极反笑，“是！她喜欢你！可是喜欢你的下场是什么？”
“她死了！！！”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你知道灰飞烟灭是什么吗？就是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这世上……”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掺杂着若有若无的哽咽，“这世上再也没有柳依这个人了……”
他抬眼，那一眼带着无穷的仇恨，“可是你，喻羲喻守元，天资卓越的守元长老，你可曾爱过她一点点？！”
“你可曾后悔愧疚，煎熬痛苦，良心不安？！”
贺旸摇摇头，眸里露出嘲讽，“你没有！”
他低笑一声，“也是，长老您哪里有空记得这么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呢？谁人不知，守元长老自幼饱受剑尊看重，如今结了丹，更是登堂入室……”
喻羲打断道，“我不是。”
贺旸反问，“不是？不是什么？”
喻羲默了默，说道，“我与剑尊，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贺旸愣了愣，然后突然大笑起来，“果然，你的眼里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师妹！你心心念念的，只有剑尊！”
“剑尊和师妹究竟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自私自利，冷血恶毒的人！就靠你那副温润如玉的假面孔吗？”
喻羲注视着他，眼神泛着冷意，他加重了语气，“我说了不是！”
贺旸毫不畏惧地喝道，“那你说！”
“什么样的关系会让剑尊不留余力助一个废材修行？什么样的关系会让剑尊破关而出不远万里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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