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郡主”这一久违称呼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怀疑许旭州的眼睛长在天上，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万一是诈她的怎么办。
许仙仙冷静下来，截断她的话，自我怀疑道：“你见过我？”
也不对，她连斗笠都没摘。
许仙仙口快地说完这句傻话后就噤声了。
与白闻言笑了：“与白自小长在帝都，从来没有出过京畿地区一步，怎么会见过郡主？”
随后解释道：“但那花笺是王爷的手令，这是决然不会错的。而王爷说过，把手令给我们的，一定是郡主。”
许仙仙沉吟片刻，提出疑问道：“花笺可能是假的。”
“无论是颜色还是纸张的纹路和质量来看，都只能是益州城内的叙白书斋独有的浣花笺。叙白书斋归于王爷名下，这种纸每年出产不多，王爷会取府中当年开得最好的芙蓉花汁来为这种纸着色，这是去年的。”与白道。
许仙仙再次扩大自己的嫌疑：“你们没见过郡主，万一这花笺是被我抢来偷来的怎么办。”
与白的轻笑声夹杂在人群中，面对这位一本正经的郡主，她回答道：“王爷说，郡主绝不会让花笺落入旁人手中。”
“所以也有可能是被劫来的，说不定你们的郡主现在已经被灭口了，杀人者就是我。”
王爷果然料事如神，连郡主想什么说什么都料到了。
与白顿了顿，然后道：“王爷的原话是——‘活该’。”
活该？
这确实像从许旭州嘴里吐出来的话，许仙仙甚至能想到他说这句话时脸上那满是讥讽的笑容。
他总不可能做什么事情都密不透风。
许仙仙一撇嘴。
比如灵泉村时，她要是死了不久得坏他的大计么。
想想竟然才是四天前的事，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仿佛是读到了许仙仙内心，与白接着那句“活该”往下讲：“王爷还说，就算错了也没关系，大不了让卿卿多走几步路、多吐几口唾沫星子，左右没什么差别。”
“不愧是郡主，和王爷小时候可真像。”与白的语气仿佛一个老气横秋的嬷嬷，“郡主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不必这样套话。与白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至少绝不欺瞒。”
身份变了称谓自然要变，许仙仙斟酌了下，心想玉卿卿和她名义上的爹是同辈，便张口道：“我什么时候能见玉卿卿……婶婶？”
与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把那两个字彻底听清楚后便开始低低笑起来，越笑越厉害：“敢这样称呼玉姑娘的，天下独两份。一个是现在的郡主，另一个便是当年的王爷。”
当年？帝都十年，从少年长成青年。那时候的玉卿卿还是映月楼的花魁，再怎么算也不该叫婶婶吧。
许仙仙突然开始好奇起玉卿卿的年龄。
许旭州叫婶婶，那她该叫……婆婆？
但也或者……是什么她懂不得的风雅或者不风雅的情趣？
“和与白刚才说的没差，还是看郡主的意思。不过最好还是到玉堂雪来，这里人来人往，最好见面。”与白丝毫不知道她内心所想，否则估计这一笑是停不下来。
“顾浔阳到底是谁？他和红叶轩是什么关系？”许仙仙疑惑道。
“说来您和顾先生相识也是好巧一桩事，别的郡主不必过问，郡主只需要知道，他是和王爷差不多的人就行。”与白别有深意地看了许仙仙一眼，“意思就是，我们会像协助王爷一样全力协助他，除非与王爷的意思相忤逆，他可以调动红叶轩在帝都的所有力量。”
难不成他是另一家分店的店长？
许仙仙继续抛出问题：“那如果他要杀我呢？你们会动手吗？”
与白道：“红叶轩从来不做杀人的生意。”
许仙仙坚持道：“那如果是他的命令？”
与白收敛表情，严肃道：“顾先生让杀就杀，王爷说不杀就不能杀。”
许仙仙心情复杂道：“感谢父王不杀之恩。”
与白半晌才道：“郡主真是有趣，王爷可没说过不让顾先生杀郡主。”
此时灯已经亮了，大约是个间歇。
与白正面对着她，脸上笑意渐浓，许仙仙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知道我是谁？”许仙仙最后问。
“您指的是哪个您？”与白反问道。
那看来是不知道了，一明一暗，对她还算有利。
许仙仙显然是把与白口中的“顾先生”，也就是顾浔阳给假想成了敌人。浑然不觉“一明一暗”这个说法通常用在两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
毕竟大象踩死一只蚂蚁是不能被称之为“战斗”的。
“再见，我等着信。”许仙仙起身就要走，与白刚好和她一同出去。
此刻流风堂已经开始上演另一支舞蹈，舞蹈明快，灯也打得比上支舞亮多了。
许仙仙倒有些意外：“你们这里还有外邦人？”
与白笑了：“天南海北的都有，不是人的也有。”
许仙仙避让着人群，终于绕过后面那群站着观赏的人。
刚从那堵被画得五彩斑斓的石墙后面出来，许仙仙突然听到一阵爆炸般的喝彩声。
惊吓之余，她发现那些声音是从对面发过来的，并且一波未息一波又起，兴奋的呐喊声和鼓掌声如浪潮般穿透墙壁，不断涌向她的识海。
那不是一种普通的声浪，而是由众多人的兴奋和欢乐情绪所汇聚在一起的一种力量，直击识海。
“那是回雪堂，”与白继续用密语传音向她解释道，“专门用来表演幻术和杂技的地方，向来很受欢迎。在那里……什么都有。”
“幻术？”许仙仙心中一怔，她从来只听过，却从没亲眼看过尘世间这种用来娱乐观众的幻术。
在灵修者眼中，幻术好像是不堪的，沦为表演之术更是上不得台面的。
但若它真有那么不堪，为何还是能为这么多人带去欢快。
许仙仙想不通，所以她想去看看。
许仙仙于是问了：“我能去看看吗？”
与白回答道：“郡主想看看，当然能看看。只是恕与白暂不能相陪。”说罢便转身走向门外。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激动也好平静也罢，许仙仙走进那间在耳中无比寂静、实际上却喧哗躁动的回雪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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