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草草瞥了一眼，看头上被削得露出皮肤的灰毛，确定是原来那只。
若是一刀下去，大概就能让这只吃人肉过活的肥老鼠没命，但她一想到这只老鼠平常都是吃着什么样的东西活下来，被养得个头壮硕，皮毛又如此油光水滑，她就打心底泛起一阵恶寒。
脏东西。
她踹了一脚，肥老鼠立刻像马球似的在地上滚了两圈。
不过没踹太重，肥老鼠不知道抱着什么意念，像宠物黏着主人似的，赶也赶不走。
许仙仙自上而下地向它投去威慑的目光，她已经不打算忍耐了。
可肥老鼠丝毫没有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也或许它就是只普通的老鼠，听不懂人话，自然也看不懂人的眼神。
尽管许仙仙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它依然用它长长的牙齿咬紧了许仙仙的裙摆，向外拖拽。
“你这是在找死。”许仙仙踩住老鼠的尾巴，不知为何，明明敏捷狡黠得像小偷一样，它却不逃，即使被踩住尾巴，也只是发出凄厉的叫声，而没有松口。
“你很喜欢这块布吗？”如若是平时，许仙仙早已察觉了这只老鼠的不对劲，可惜她现在心绪太乱，单是平复心情便几乎成了她的最大限度。
不耐烦、暴躁、愤怒……负面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淹没她的胸膛。
带着一条红痕的左手捏住腰带，另一只手则用力地逆着方向撕开布料。
布料被撕裂开的声音在空气中划燃，像是划火柴的声音。
布匹很韧，线也织得很密，是很经得起磨损的粗布。
但许仙仙就像是感受不到被布料勒出生生印痕的痛楚般，干脆利落地把最外面一层布料撕下。
她浓得像墨一样的黑色眼眸像是被打磨过的石头一样圆润而没有光泽，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动静。
“高兴吗？”一块能当桌布的长布料盖在老鼠头上，许仙仙觉得身上一轻。
“你喜欢裙子就给你裙子，我穿裤子。”她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双手叉腰，微撅着嘴表示不满。
万叶山从上到下，但凡修士，除非祭典所需，内里着的皆是衣袖裤腿瘦窄易行动的衣裳，而外袍依然遵循商鼎传统，宽袍大袖以示端雅。
许仙仙打小起就不知道真正的裙子什么样。对她来说，那层多余的布只是为了遮盖各种可能不雅的姿态，除了走路更加带风外，就是一种累赘。
外裙撕了，这下她身上穿的成了一件完完全全的长裤，白色布料拂过脚尖的那一刻，布鞋变成了鞋跟稍高的黑色短靴。
这样的装束让原本清雅的女子变得更加锐利清爽，多了几分英气和潇洒。
“我不怕凉，只嫌热。”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许仙仙把脚尖略微踮起，刀尖对着那个在白布覆盖下耸动的凸起圆球，目光晦暗。
……
“这么快？”徐若水看着从洞穴中出来的女子，疑惑道，“这鸡蛋好生眼熟。”
徐若谷的神经一下绷紧了：“同样大小同样颜色，同样的编织手法，他们……不会是同一个吧。”
许仙仙把鸡蛋篮子的底部抬起来给他看：“巧了，还有同一块污渍。”
两面的嗅觉比这两个少年不知敏锐多少倍，仙仙一出来她就闻见一股杂毛老鼠味儿，只是心想她肯定有自己的用意，所以碍着没说。
没想到那臭老鼠恬不知耻地从鸡蛋篮子里探出一个秃了块毛的肥脑袋，朝着他们“吱”了两三声。
“好肥的老鼠。”徐若水由衷感慨。
徐若谷则是凑近了些，企图从这只比一般老鼠要肥大壮硕许多的灰毛老鼠身上看出些什么特别的来。
他犹疑地看向许仙仙：“这难道……是妖兽？”
许仙仙不置可否：“你猜猜。”
徐若谷总觉得青羡现在的情绪有些奇怪，是很平静，但反而让他有些发憷，就好像酝酿在暴风雨前的浓黑乌云，在一片平静中占满了整片天空。
“是……吧。”他不确定地看向那只肥老鼠，要说有何特别之处，除了身体肥硕不似平常老鼠，似乎皮毛也相当光滑油亮。
“猜错了，”女子面无表情地回答，“真笨。”
“你……我！”
徐若水及时按住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的徐若谷，附到他耳边道：“你有没有觉得……女侠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是不是被那个什么……夺、夺什么来着。”
“夺舍。”一人在旁边提醒道。
“啊对，夺舍。”徐若水一拍徐若谷的肩膀。
徐若谷面若死灰：“哥我敬你，看在她没动刀的份上，我愿意相信她是真的。”
徐若水回头，青羡正盯着他。
徐若水瞬间感觉后背一凉：“那什么，女侠你别往心里去，我那都是瞎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徐若谷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把肩膀上的手扒开。
许仙仙不知多少次道：“叫我的名字。”
徐若水赶紧补上，像被谁用刀子逼着似的，从牙缝里颤颤挤出两个字：“青、青羡。”
他看着女子点了点头，像是满意了：“它有用，别杀。”
徐若谷一脸狐疑，再次将那只模样与众不同的肥老鼠打量一番：“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两面的反应则与他截然不同，警惕地凑到鸡蛋篮子旁嗅了嗅，捂心作呕吐状：“羡羡它好臭呀，而且丑死了。”
两面把脑袋凑到女子旁边，活像只乖巧的猫咪。她此时毫不保留地使用狐族一贯的天赋，声音柔软而娇媚，让人听了骨头一酥：“羡羡，我的皮毛可比它好看多了。你把它扔了好不好~”
上翘的尾音让徐若谷和徐若水两兄弟同时一阵恶寒。
若是不看那张老脸，他们此刻脑中想象出的大概是个魅惑君主的绝世妖姬，让人看一眼就深陷其中的那种。
然而若是把那张脸换成一张皱巴巴的、像泡菜坛子里拎出来的青菜一样黄瘦的老脸，比柴火还要枯瘦的一把老骨头，那么被声音所勾起的那一点旖旎色彩在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还平添几分比山间老虎吃人还恐怖的诡异气氛。
“算我求你，别顶着这张脸皮……用这种声音说话。”徐若水干巴巴地开口，说的一句话像是把一个个字念出来。
徐若谷“临危不惧”，顶着两面像猫发怒时一样鼓起来的两只浑浊眼珠，吞了口唾沫，想想又加上了敬语，他认真地和外表八十老汉、内心十八少女的狐妖道：“请您，不，求您，赶紧换回自己的身体吧。或者……能不说话吗？”
两面咬牙切齿，吹了吹胡子：“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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