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准备时间一闪而过，当我按约到达擂台时，台下已聚集了乌泱泱一群看客，无数双眼睛盯住了我。擂台上已起好两个大灶，边上摆满了我们事先指定的食材，还有两口大缸放养着活鱼。
徐录还没到场，我一人立高台，无暇顾及下面形形色色的目光，在心里再次过了一遍一会要做的菜谱。
不多时，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欢呼，我抬头，果见徐录穿过众人，轻松写意地步入。他上台来，挂着浅浅的笑，道：“小兄弟，期待你的菜品。”
我淡然回答：“我也一样。”
徐录腮帮子抖了抖，眼神阴鸷了些许。
三声鼓响，九位评判入席，分三桌而坐；又三声鼓响，示意我们可以开始了。
我要求准备的是青鱼，顺便看了眼徐录捞出来的鱼，是他常做的桂鱼。我们简单地对视了一眼，很快分开视线，埋头做自己的事。
青鱼开膛剖腹，刮鳞去骨，剖成极薄的鱼片。我练了两日，去骨剔刺时仍不敢怠慢，唯恐漏了小刺影响口感。
带皮的鱼片用盐、花雕、胡椒、姜汁腌制一刻钟后，覆上厚厚的绿豆粉，用木锤捶打松散，让鱼片变得更大更薄，形似花瓣。
起油锅，热油起烟时下鱼片炸至浅黄，捞出静待片刻，当油继续升温至七成时，下锅复炸至金黄，捞起沥油。
再取青鱼一条，去皮剔骨，片成略小的鱼片，一半调味腌制，一半在腌料中再加入红曲粉着色。
新鲜豌豆煮软，去壳碾成豆泥，取一小勺放置在青瓷长盘上，以此为托底，将刚才炸好的薄鱼片逐层摆放，渐成一朵金黄色的大牡丹花。
取腌制好的小鱼片，在熬滚的鱼汤里快速氽过，让其微微收缩成卷，在长瓷盘上摆成攒簇成团的海棠样式。
调糖醋汁，入姜蒜爆香，加热油搅拌，勾上薄芡，趁热淋在“牡丹花瓣”上。再在每朵花的花心处点缀上鱼子做蕊，豌豆泥勾画枝蔓绿叶，瓷盘上出现了一副花繁叶茂的图画。
做完三盘鱼，我长舒一口气，抬眼望了一下徐录。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切着葱段，哪怕瞥见我已经完成，脸上的神色也未曾变化分毫。
侍从将我的鱼端上评判席，我站在九位评判面前，语调平静地介绍道：“此菜名为’花开富贵’，乃青鱼二吃做法，请各位品鉴。”
天青色的长瓷盘上，一朵金红鲜亮的牡丹昂扬怒放；经红曲粉着色过的鱼片，呈现出软糯的红，粉白一团簇拥在牡丹边上；碧绿的枝蔓舒展生长，与雨过天青的底色相映，衬得“花朵”更加鲜艳。
这是我从凝香坊的装饰中得到的灵感。姹紫嫣红，形制精巧，希望能迎合这些见惯了天京繁华的老饕们的喜好。
评判们先凑在一起，仔细地看了看，又闻了闻，彼此交换着眼神，然后才伸筷夹了鱼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面上波澜不惊。
我还没急，下面的看客先急了，有好事的带头起哄道：“到底味道如何？快说啊！”
“青鱼片得很薄，又经过油炸，还能保有嫩滑，不容易。”美食家一桌上，有人率先开口评道，“糖醋提味，丰富了鱼肉的层次，搭配得不错。”
“构思新巧，色相夺目，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锦香阁的一位掌勺对我笑道，没有因为我是踢馆者而暗揣敌意。
“白灼鱼片看起来清淡，实则腌制入味，鲜香爽滑。”老食客也开口了，“红曲粉用得也妙。这菜若是卖，请客时我必会点一盘的。”
众口一致的好评，勾起了看客们更大地好奇心，我甚至听到有人开了盘口，赌我能不能赢下徐录，破了他的不败金身。
这时，徐录也完成了他的菜品，让侍从端端正正地奉上三锅……羊肉？
浅口紫砂锅内，乳白的汤，方正的肉块，飘出阵阵肉类的香气——的确是一锅羊肉没错。
评判们互相看了看，有人笑了起来，率先举筷翻起羊肉：“徐掌勺定不会记错了题目，想必惊喜就在这羊肉下面了。”
羊肉炖得酥烂，筷子轻轻一夹就化开，露出里层雪白的鱼片。羊肉与鱼肉混杂的鲜香狠狠地喷涌而出，即便是站在一旁的我，也被勾起了想一品滋味的馋意。
评判们赶紧卷了一筷入口，个个闭上眼陶醉，回味半晌，才有人说：“妙！羊肉与鱼肉都是大腥之物，却被处理得毫无异味，只余鲜味。鱼羊同炖，果然是至鲜之物。”
“二者没有谁盖住谁的味道，而是互相成全，互为辅佐，真是应了那个鱼、羊——鲜！”
“没错，在一道鱼菜里加入羊肉，没有夺了鱼的味道，反而激发出更多的鲜美，徐掌勺的技艺果真是这个！”老食客翘起大拇指，夸道。
有美食家挑刺说：“从色上来看，白汤红肉，还算可以，可从相上说，摆盘简单了些。”
他边上的人立刻反驳道：“这才是大象无形，返璞归真之道啊。”
“色相上面，‘花开富贵’胜上一筹。”
“但是此菜太过于注重外形，在香味上毫无特色。”
“论构思精巧，两道菜都不相上下。”
“鱼羊同炖，味道上更为丰富。”
评判席上你一言我一语争了起来。
忽然有人重重咳了一声，从嘴里抿出一样东西，用指尖拈住了展示，看着我说：“不应该啊。”
那是一根小刺。
我的心蓦地一沉。
到底做鱼经验不足，尽管我剔刺时全神贯注，甚至用指尖检查了一遍，但还是有疏漏之处。
因为这根刺，我以四个“上”、三个“中”与两个“下”，毫无悬念地败了第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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