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过了一遍制作过程，没发现出什么差错，只能疑惑地等他下文。
只见他喘了口气，接着说：“蟹黄处于顶层，未受到太多橙子的影响而保有原本的鲜味，这是一重滋味；下面的蟹肉被橙子汁水浸泡后，于腥鲜中透出清雅，这是二重滋味；压出的果汁与原本的蟹肉汤汁混合在一块，催生出新的味道，这是第三重滋味。”
这不是对的么？我迷茫地望着他。
这位掌勺搓了搓指尖，微微一笑，续道：“往常吃完螃蟹，手上总有恼人的腥味，而吃完这个，指头只有橙子的香味，这就是第四重‘闻香’滋味。所以我说，你的话不对。”
我松了口气，平静地抱拳致谢。
“刘掌勺这先抑后扬的一番话，听得我都捏了把汗呐。”又一人笑着接话，“蟹粉的处理不错，蟹黄、螯肉、蟹身肉逐层叠放，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滋味递进。此外还用酒香和醋酸中和橙的甜味，不至于让橙子的味道反客为主，咸甜把握合度，也没有让六月黄的蟹黄中那丝苦意毁了整道菜的滋味。”
“极鲜的蟹菜吃完后，这碗看似清淡的菱角汤便调剂了口中的余味。菱角爽嫩鲜甜，这食材你从何处寻得？竟比老夫先前吃的都要好上几分。”
这可是吸收日月精华生长的菱角，能不好吃吗？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当即编了瞎话：“从一个散摊买的，瞧着挺好就全要了，也没多问。”
这评判连连惋惜地叹气。
“最精华的乃是这一小盅酒啊！”另一位评判啜了一小口，摇头晃脑地陶醉道，“酒液醇厚，回味清冽，酒中菊香与盘中蟹味交融，飒爽秋意尽在其中！”
这般交口称赞，让徐录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而当他看到九位评判给出的最终评断后，面上笑意尽失，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九个“上”对九个“上”，平分。
其实我也很失望。一负一平，哪怕我下轮获胜，也不过与徐录打成平手，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徐录不愧是老江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做出一副欣赏后辈的欢喜样，拱手说：“后生可畏，小兄弟……”
他的场面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刚才夸了酒的那位评判开口道：“有菜无酒不成宴。老夫之前那个‘上’是打给菜的，但这酒，也值得一个‘上’。”
踢馆规矩中，每位评判一轮只能给一道菜打一次分，但评判者可以选择永久放弃评判席资格，为色、香、味、形之外的任意一项，追加一次评价。
对于老饕来说，没有什么比给看不给吃更残忍的了，故而这项规矩一直是个摆设，从没有评判愿意放弃品鉴美食的机会，去做这件损己利人的事。
但为了师兄的松菊酒，有人愿意这么做。
“于老，您这……”
同席的人惊呆了，想劝又心知不该劝，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在满堂喧哗中，于老笑呵呵地问我：“老夫可是为了你这酒，放弃了天大的美差。这酒是不是得送我些呀？”
我偷偷瞥了眼台下的师兄，搪塞道：“今年酿的刚才已经用完了，得等明年……”
等明年，天高路远的，上哪找我去？
“明年就明年，为这口酒，老夫值得等。”
于老笑着，龙飞凤舞地又写下一个“上”。
这下，徐录的脸是真的黑如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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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胜了一小局，但因为赢下的是锦香阁头位掌勺大厨，还是在市井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薇娘都扭着腰上门恭贺了一番。
“是你的酒替我赢下这一局的，”我毕恭毕敬地奉上茶，“谢谢你，师兄。”
师兄笑道：“我的就是你的，客气什么？能看到他那副表情，实在是值得。”
“徐录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下一轮，他一定会有准备的。”
下一轮的题目未做限定，只要求我们做一道拿手菜。
“你只管好好做菜，鬼蜮伎俩就交给我吧。”
这下，我是真心实意地感谢道：“多谢了师兄，等我了了这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
“我要吃全鱼宴、全鸡宴、全羊宴、全素宴……每天来桌不一样的。”
我应道：“只要你不怕撑坏，我都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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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轮的题目总算让我不那么焦虑，夜里早早地上床安睡。半夜时分，我忽然被异响惊醒，迷糊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从窗外院子方向传来的。
我们住的院落有个小灶房，这几日我都在那里练习。我一激灵，赶紧下床要赶过去。门一开，却见师兄杵在门口，看到我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吵醒你了？”
“我听到有声音，出什么事了？”
“采花贼偷香而已，已经跑了。”
我被他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弄得没脾气，又问：“我的灶房没事吧？”
“有我看着呢，你放心睡吧。”师兄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把我带回床上，俯身轻笑说，“若是睡不着，师兄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我把薄衾往头上一蒙，不再理他。
师兄有趣地笑出声，似乎帮我整理了下床帐，淅淅索索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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