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闹钟响了。
李枳没睁眼，昏着脑袋伸手一摸，旁边的床单还留着体温，他滚过去趴了一会儿，羽绒被在身上纠成乱糟糟的一团，他就用腿夹住。屋里恒温二十六度，就算后腰和大半边屁股都露了出来，也不会冷。
枕头的味道很好闻。
五分钟后闹钟第二次提醒，他才爬起来。
穿上内裤套上毛衣，把窗帘拉开，又抖了抖被子。
黄煜斐穿得更清凉，黑背心，灰九分裤，正在刮胡子。他对胡茬的处理总是十分细致。往左边错身，把右半边镜面和水池留给李枳。
李枳刷完牙，黄煜斐刚好放下刮胡刀，撩水冲了冲脸，在镜子里朝他笑。
“你姐夫几点的飞机来着？”李枳亲掉他嘴角的水珠。
“十二点差一刻，我过去看一眼就好，”黄煜斐蹭蹭他，站直身子拆开一张面膜，“九点半从家出发吧。”
“那来得及，我早饭做丰盛点。”李枳抬臂帮他捋平边缘。
九点二十一分，李枳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门口黄煜斐已经穿戴清爽，李枳跑去抱他，光腿蹭到羊毛大衣的下摆。黄煜斐轻轻圈着他的腰，温暖的手掌伸进宽大的粗针毛衣，在脊沟轻抚，李枳则环住他的后颈，踮起脚，两束目光聚在他的鼻梁，“下午回来吃饭，晚上喝酒。”
“嗯。”黄煜斐笑眯眯地答应。
两个人接吻，长长的，一下接着一下。
九点半，黄煜斐准时出门，到酒店接谢明夷去机场。
李枳蹲在墙角按了半天，设置好扫地机器人，又把阳台和厨房的窗户打开透气。
套上牛仔裤，又挑了件番茄红的羽绒服，九点四十七分，李枳关灯出门。
他跑去琴行跟乐队的朋友们碰了个头，最近陈雨浓带着法兰西老公一块回了国，叶沧淮家的小闺女也上了幼儿园，菩萨果终于有机会重聚，但这天也只是头一回聚齐，更别提排练什么曲子，毕竟都是忙人，晚上也都有人一块过除夕。约在琴行只是因为宋千跟老板很熟，一帮人有地方点个烧烤外卖，抽抽烟，碰碰杯，胡侃上那么几句。
早餐还在胃里搁着，李枳就拿了串板筋慢慢啃，抵在虎牙上，好比磨牙。宋千抖抖烟盒，给他递了支红塔山，他也没接，“不抽了！”
“爆珠呢？”宋千又递了一支。
“没区别，都戒了。”李枳不为所动。
“哟，行啊，跟英国待几年学乖了？”半年多未见的老朋友看着他哂笑，“也不成天emo黑黑白白灰灰蓝蓝世界最忧郁了，好家伙吓我一跳，穿得跟街上那红灯似的。”
“大年三十我还不能喜庆点了？”李枳把下巴埋进软泡泡的领口，白了他一眼。
“您能，您特别能，”宋千眨眨眼，盯着他那一耳朵小钉小环，熟悉的损人口气又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就是麻烦提升一下品味，早日告别城乡结合部杀马特，不然时尚达人黄先生领出去也磕碜是吧？”
“我操了，闭嘴吧您！”李枳就要开骂了。
叶沧淮夹着烟杆笑看两人菜鸡互啄，无聊幼稚，一百年没长进似的。陈雨浓从纸箱中抽出罐燕京纯生，往李枳怀里丢，“哎，这总能来两口吧？”
李枳也笑了，拽开拉坏，“洒洒水啦。”用粤语说。
大半罐啤酒下肚，一堆废话也聊得酣畅，十一点半刚过，宋千招呼着去东来顺续摊，叫上各自家属，李枳就自个儿溜了。沿街一通好走，他被北风吹得精神抖擞，最终到达超市。
挤在一众抢购年货的大爷大妈之间排队结账，听着刘德华的恭喜发财，李枳低头瞧着自己的羽绒服，像个大西红柿似的，比周围穿新衣裳的小孩都显眼，确实太喜庆了点。
还是当个黑黑白白灰灰蓝蓝的忧郁emo男孩比较好。
他决定回家就脱掉，压扁，收到柜子深处。
十二点三十七分，李枳提着两个塞满的大塑料袋，在回家的路上暴走。
耳机里是金属朋克，电吉他猛砸，主唱嘶吼，他心里也在嘶吼——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东西，觉得什么都缺，事实上都不缺，冰箱都快塞不下了！
街上找不见出租车，他怀着某种不定期发作的社恐心理，也不想打，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纵使是弹琴弹得全是茧子的手，也被勒得有点疼。
拐弯的时候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黑。
一辆眼熟得不行的越野车，用极缓的速度开在空荡荡的辅路上，和他一起拐过路口。
车窗里果然是黄煜斐，黄煜斐也果然在看他，眼神一对上，车子就停下了。
后备箱弹开，黄煜斐也下车，跟李枳一同把两只大袋子安顿好。
“哥，跟了多久啊。”李枳撞了撞身边那人的肩膀。
“五分多钟？刚好路过了。”黄煜斐笑着抓他的手，饶有兴致，看指间深红色的勒痕，也看戒指。
“那干嘛不叫我。”李枳脸都红了。他现在不仅是大西红柿，还是被抓包的大西红柿。
“叫了的话，小橘听得到吗？”黄煜斐拿过一只音量过大的蓝牙耳机，自己戴上，牵着他来到副驾驶前，颇为绅士地拉开车门，眼见着李枳插兜瘪嘴地爬进去坐好，耳边的乐声也被调小了，他却不走，还是扶着门框，那样笑笑地望着他。
“蕃红色很好看。”黄煜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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