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场审判（节选）
北京师范大学/李啸洋
没有比被动语态中的仇恨更紧张的事物。
——塞萨尔·巴列霍
三
第一人称的半面脸是形容词，半面脸是代词。风
将一张灰色的脸，吹到我们身上。里子是客人，
面子才是主人——“圆”字其实在方形牢笼里，而
“方”字并没有牢笼——真相和骗局是“思方行圆”
年轻人不甘沦为第三人称代词，通往主语的路上更
拥挤：明星、公务员、富二代。与宾语分手的日子，
像箭矢、如破竹。
五
发音器官被割伤后，语言需要腌甜的词语才能下咽：
钻戒等价幸福——香水等价高贵——美貌等于天才
——任性等于个性。凡是明星做出的决策，都必须
坚决维护。电视放大的虚肿视界，竖起高高的牌坊。
人的生物特征需要香水、胭脂和整容术来标识存在
涉世未深的身体，准确扑向词阵布刺的钉子——勿
相信一包郁金香色的糖，就像不该相信满口金牙者
变异的味觉。
七
一口洞买走了村庄的宁静。喧嚣与光明相接，火山
的气流迅速将翅膀熔解。塑料人把声音打尖、磨圆，
广告给生活打满了补丁，把人驯化成沙发土豆，为
标准频道消费。主持人准时将假面贩卖，越是打磨
光滑，越是难以契合。规则服从参数，寻找所指进
化的必然性。词语越来越聪明地从象征界吸血。智
力升级的博弈游戏，如歧义展示的另一番辨析——
“做爱做的事，交配交的人”
十二
词语和血脉太初即有。人出生后的两次受洗：第一次
源于母亲之血，第二次源于远古上游的清水。图书馆
朝圣的人，洪水和露水都朝他涌来。薄而泛黄的纸镜，
不怀好意地将真相打入地狱。音韵、格律和长句都在
无声的长廊囤积井源、灰尘和读者的耐性。影子和虚
无丈量的悲伤。时间素有永恒之名，词与物陈宿于沙
漏里，欲比遥遥领先。
十三
碑文固守墓地。主人锒铛入狱，墓碑免过时间的凌迟。
高原上摆出石头纪念这个下午。《兰亭序》《怀素帖》
浮雕面刻着的霓裳羽衣，将新月拉成一道瘀青的上弦
霉干的袖角风干了盛大的节日：茂林修竹，曲水流觞
波斯、天竺、回鹘、靺鞨。大约万国朝圣，语言交火
唐诗生产文字的脆性奇迹。
十四
文字失败，没有赔偿。荆轲匕首，曹操捉刀，英雄在
历史上关联暗器。枯螺涸鲤，留名的、居隐的、亘古
风化的契约。你我在上游追溯干旱的鱼群，日子方变
得拥有耐性。水离开海，经年里找寻另一重世界。黑
暗淘洗掉身上的光，露出镜中的神祇。我们从祖先躺
过的经文中醒来，用身体将甲骨文变成对自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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