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已出鞘。
这是闻玄第一次看到承天剑。
这把弘农杨氏的家传名剑,原名碧落,自先帝高祖携此剑大杀四方,斩碎了大晋司马氏的天下,登龙九五之后,便改名承天,乃是一柄不折不扣的血剑,锋利无比,狠辣无比,亦阴沉无比。
两臂的距离,杨衍与闻玄对视着,而承天剑尖,则直抵着紫宸上将的心口。
他在杨衍的目光中看到了恨意,而那恨意胶着着对背叛的控诉,凌厉之锋,远远又比承天剑要肃杀十倍。
心里有些推理似乎又前进了一大步,闻玄冷静的与他对视半晌,忽而目光一动,却是稳稳的落在了承天的剑身上。
这把剑。
——杨氏的传奇,后世的敬仰。
剑身是顶级的精钢打造,通体泛着铮铮银光,高贵傲然,卓尔不群,这样的距离里,闻玄甚至能将剑柄根处细细镂着的两朵橦花看得分明。
橦花,心头压着一声肆意的冷笑,他心道,逼宫谋反,改元易姓,无尽杀戮堆叠垒出的高高在上而已,也配得上英雄二字么?
不配啊。
他眼中,终究极快的闪过了一丝嘲讽。
——可惜再快,在全神注视着他的人看来,也不可能化作无形。
一旁,谢冉原本凝眉屏息,谨慎的盯着眼前一幕的走向,可是当闻玄低眸去看剑身时,她心头忽然莫名的狠狠一跳。像是为了印证她的不安一般,下一瞬,杨衍猛然收剑助力,紧接着便毫不犹豫的朝闻玄的心口刺去。
即便明明看出杨衍动了杀心,可闻玄还是没有躲。
然而那锋利无比的剑身,也终究未曾与他肌肤相亲。
“小妹——!!”
须臾惊愕之下的无声过后,谢弗忧惧的喊声在殿中响起,她一个箭步冲下殿来,来回举了两回手,方才小心再小心的捧起了谢冉去握承天剑锋的那只右手。
另一头,方寸之间的地界,无论是杨衍还是闻玄,都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就此僵愣在了那里。
“右手……”谢弗低喃着,眼里涌上十分的痛色,半天,终于抬头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又是右手……你怎么……!”
那极美的双目水雾弥漫,让谢冉不由得蹙了眉。
谢弗拿出干净的罗帕,似乎想将那创口四周的血迹擦干,然而承天锋利无比,谢冉适才情急之下去握那将要刺入闻玄心口的剑锋,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这一下子,伤口深得翻出两层皮肉来,鲜血汩汩的外流,又如何是能擦得完的?
谢冉用完好的左手安慰般的拍了拍谢弗的手,而后从她手中抽出那只罗帕,嘴上道:“阿姐莫担心,我没事。”
说着,她本欲将帕子勒在手间以作止血,可还没等她自己动手,那条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片的罗帕便又易了手。
谢冉一怔,偏头便看到了闻玄紧蹙的眉尖。
他扯过罗帕熟练的在她手上简易的包扎了一下,用力极深,可是动作却很温柔。
闻玄目光深重,谢冉莫名的有一丝怵意蔓延在心底,张了张嘴,竟是没敢说话。
谢弗看着他们两个,眉头一抖。
她走到杨衍身边,凝眉看着他,却是没有说话。
杨衍的脖颈似乎有些发僵,好不容易才从那默然无声自行其是的两人身上转回来,缓缓的与谢弗对视一眼。
谢弗一怔。
他的眼中万千情绪里,她还是看到了那微不可见的一丝茫然。
她心头的痛意又深了一分,缓缓抬起还沾染着谢冉血迹的手,温和却坚定的握上了杨衍执剑悬空的手腕。
承天剑铮然落地。
“滚——!”
一声重喝响彻整个大殿,在肃然的空气中渲染开一抹无比的悲愤,久久不绝。
闻玄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清润,只是动作却还带着不容置疑,将谢冉被包扎好的手握在手里,他定定一拜,出口如常的三个字:“臣告退。”
走出乾仁宫,谢冉见了日光盛烂,忽然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适才对闻玄升起的那股古怪的敬意也消散无痕,原地脚步一停缓了缓心神后,便又成了不惧天地的嗽玉郡主。
无视了四处宫监胆颤心惊的偷偷打量,她拉着闻玄走到乾仁门外,隔开门前三丈远的距离里,正正当当的朝着里头的正殿跪了下来。
闻玄看了她半天,并没有发表不同意见,跪得心平气和。事实上,原本在殿中,杨衍那一剑他并不欲躲,也是为着给他出口气,杨衍虽说杀心已起,可到底还不会真的要了自己的命,至于其他,受点伤倒是不防,只要能让皇帝陛下早些认了这桩婚事,这点代价他还不放在眼里。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他没想到谢冉会去握那把剑。
握。
其实,以她的武功,若只要救闻玄的话,双指一夹便将剑锋弹开并不是难事,可是她却用了这种代领惩罚的手段,将那伤口转嫁到了自己手上,想来为的也是要给杨衍出一口气的缘故。
想到这里,闻玄看了她一眼,无声的摇头一笑,这丫头,就是不知道什么叫火上浇油。
杨衍纵然恨她此番行事,可归根结底,想要惩戒的又如何会是她?
他正顾自在那儿想着,谢冉却开口道:“你掐着点时间,头一天得跪得长点,嗯……两个时辰吧!时间差不多了咱俩就走。”
闻玄被她的话弄得一怔:“……走?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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