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地面朝我俯冲，我有一阵意识的空白，只有眼睛里瞬间倒置、扭拧的凄惶万物。当我清醒的时候，轮子抱着我，晃动我，晃动得我一阵作呕，有一股血的腥甜扎进我的嗓子，我倚在他颈口，呼进他身上那熟悉的清冽味道，我慢慢地捣过气儿来。眼前这世界才一丝一缕归位，恢复了秩序。
他捧着我的脸，说我的脸蹭破了。我不要他这么捧着我的脸，皱着眉，端详我。我挣开他，把头扭到一边说，我没事。他又搀着我胳膊，要我起来走一走，说怕腿摔坏了。我说，我没事。他说，不行，得走走。我说，没事。他不说话了，兀自来搬我的肩，用力把我往上提，我一把把他推开，弯下腰，朝他大叫起来：我说了我没事！你聋啦！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我知道，趁热打铁，是时候了，想伤一个人，多么简单，我想伤我的轮子，多么简单。我就背书一样把这些话全倒出来：轮子，你总来找我`干嘛。你看看你现在，你在百川呆得越来越不像样了，我讨厌抽烟的人，你抽得越来越厉害了，你知道么，你越来越像个小流氓了。咱们班同学都不怎么理你了，你感觉不出来么？你总来找我，别人会怎么看我呢。我要好好学习，我跟你在一起久了也会学坏的，我要考省重点，我要考大学呢。咱们不是一样的人，你离我远点吧。
够了么。我想，不，不够。好像被这些话锥着心的那个人不是他，是我自己一样。我说，你少来对我好吧，你少来可怜我吧！我最恨人家可怜我了！你给我两件衣服、给我过个生日就把我收买了么？我不是你的叭儿狗。轮子，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了！
我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一定会比你强的！你不知道么，你越对我好我越恨你！你有什么好显摆的！你优越是么！你家庭幸福是么！所以你就来施舍我！你施舍我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么！虽然我没爸，我妈是卖猪肠子的，可我也是有尊严的你知道么，我吃了你的，拿了你的，我就轻贱了么！我都还给你算了！你都给我花了多少钱！你算一算！我一定全还给你！
我哭了，恶狠狠地去解自己的衣服：我现在就脱了还你！
他握住我的手，别说了，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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