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里头，全蒙着布，老高他们家的老家具，刷黄漆的大双人床，全蒙着布，好好地放在那里。灯还亮着呢，那50瓦的老灯泡儿。浑浆浆的白光，嗡嗡叫。我低下头，这才瞅着：那孩子缩着身子，在地上趴着，脸都在地下扣着。
他啥都没穿——真是，啥都，啥都没穿。我不知怎么下手，去扶起他啊，还是抱起他啊，我根本没处下手。他那身子上，全是伤，下半身，屁股到腿上，粘糊糊的，直淌血水子。我叫他，他不答应，光哆嗦。我把他掀过来，我操，那前胸到大腿，密密麻麻，一个小点儿一个小点儿的，我看出来了，操，叫人jiba拿烟头烫的。
还有就是他的手，你瞅着他的手了么？左手，之前他说他从上铺掉下来摔骨折了，鸡毛骨折，操，他那手，五个指甲盖儿都劈了，裂了，碎成碴子掉差不多了。我他妈细瞅，血涟涟的，一地他妈牙签、针头儿。他是叫人拿牙签儿、针头儿往指甲盖儿里扎的！当然了，这都不算什么了，因为我他妈跟那个保安给他穿衣服的时候，我搞明白了，他大腿上的血是哪儿来的，搞明白了，他身上、脸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是jiba啥，你知道是jiba啥么？
我看着老刘，又垂下头，没说话。
对，你知道那是啥。我一说，你就猜着了。你是警察啊，跟你比，我见的这点儿都他妈皮毛了。我当了二十年教导主任，呵，这种事儿，也不是没见过，我就说，这孩子长得太漂亮了，男孩子咋能长得这么漂亮呢，这是要招灾的。我们把郑小恕拿衣服裹上，给他抱到浴池去，我给他洗身上。
保安拎着他胳膊，不让他那手沾水，我就拿热毛巾给他擦，我给他擦脸，他睁开眼睛了。瞅着我，操，那大眼睛涨满了，全是泪。我jiba受不得这眼睛。我问他，谁jiba干的。
他哭，您别管，刘主任。
我急眼了，捏住他下巴，喊起来：问你呢！名字！名字！谁jiba干的！他摇头，哭，您别管！求求您！您就当没看见！我说，操，这么大事我不管我jiba不是人造的！
他急了，挣开我，扑通从那搓澡台子上跌下来，抱着我大腿嚎，你要管我就去死！我撞火车！跳楼！上吊！
我把他薅起来，你jiba撞火车跳楼上吊吧！你死你的我查我的！你不吱声我现在就报警！我管不了让警察管！
我说着就掏手机，谁知就这时，这孩子，他妈的，这孩子一根箭似的窜出去，直挺挺撞墙上了。那墙上是一面大镜子，一下叫他撞碎了，连玻璃碴子带血，崩他妈我一身。
我抢过去一瞅，我操，那孩子，脑门子全划开了，哗哗淌血。我他妈急红眼了，直叫唤，打120，上医院！我往起抱他，他都那样儿了，眼皮子都叫血糊住了，还跪那儿，俩手死死抓住我，不上医院，不上医院，刘主任你别管，求求你你别管。我给他把衣服套上，拿干毛巾给他捂住脑门儿，他在我怀里躺着，越来越昏，越来越昏，嘴里还说胡话，翻来覆去全是，你别管，求求你，你别管。
我就这么给他送医院来了，对，就前天晚上，急诊。给他身上的伤都处理了，呵，那大夫、护士都那种眼神儿瞅我，好像我他妈给他整这样儿似的。
他这两天都是，一到夜里就烧，操他妈的，滚烫，白天能好点儿，好歹能吃点东西，反正，问啥也不说，瞪一双大眼睛，哭，张了眼就是个哭，也不出声，安安静静的，就那么掉眼泪，前胸都哭透了，管你说啥都没用，就是个哭。
护士来给换两回病号服，后来不给换了，我就拿大毛巾给他扎脖子上，再哭就换毛巾。后来也就不哭了，哭干了，就发愣，醒了就发愣。我想，完了，这孩子是完了。
他说到这里，不再说。单是抽烟，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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