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打算怎么处理，我冷冷地说。
校长的意思，当然是压下去了。他说。
我的心咯噔一下：校长也知道了么？那照片，校长也看到了么？他妈的！总共有多少人看到了？我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我真想用我的配枪把所有看过这照片的人全毙了！然而，“压下去”这个词又颇合我意。我凑到老刘身边，含着毫无铺垫，尖刻，又毛毛躁躁的热情和希望，秘密地，而谄媚地问：学校具体想怎么压？
还能怎么压，使钱呗。
钱！哈！我的眼前一亮，好像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啊！钱！钱就能解决么？那真是太好了！我简直喜出望外：多少钱？我来拿！
事儿是在学校出的，怎么能让你拿呢。老刘说，你们也是受害者啊。
什么受害者！我家那兔崽子可没少给学校惹麻烦了。我简直抓着老刘的手，热泪盈眶了：他们要多少钱？我出！我就当出钱把录像带买回来了！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我看到老刘的脸，渐渐地变了色。他缓缓转过头，苦笑了一下，咱们是说两叉了。正明。
什么意思？我说。有一丝颤抖从头到脚掠过我的身体。
你想什么呢？正明！老刘又转过头，面对我，正正地盯着我：我是说给郑小恕钱！
给郑小恕钱？为什么给郑小恕钱！
天哪，我感觉我刚刚搭建起来的希望瞬间塌了。我不能理解：给郑小恕钱有什么用？我站起来，气呼呼的，口不择言：学校办事能不能长长脑子！
给郑小恕钱怎么了？他是受害人！你没看见，他都什么样儿了？怎么说，他受的这些也是我工作上的疏忽。我没法给他做主，给他点儿钱还不行么？怎么，学校不给受害人钱？难道给施暴者么？你庆幸吧！这事儿是出在郑小恕身上了！一个他妈没人管的孩子！有那么个见钱眼开的妈！
只要给我钱！咋祸害我儿子我都认了！只要给我钱，烫他，扎他，qiangbao他！只要给我钱！我就不追究！我就乖乖闭嘴！你庆幸吧！这他妈是郑小恕，出钱就能解决一切的郑小恕！你换一个人试试！你把人孩子整他妈这德行！你换个人试试！
我愣住了。站在那里不动。老刘的话，像烈火灼烧着我的良心。不论如何抑制自己，我还是不能不可怜那孩子——但凡有点儿人味儿的，不可能不可怜那孩子。可这只是浮皮潦草的可怜。可怜之下，还是熊熊的憎恨：他今天所遭的一切，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身正不怕影斜！谁叫他干出那种事！他妈的！谁叫他干出那种事！是他Yin·诱的林经纶！想想他的手段吧！是他YIN诱的林经纶（我对自己反复重申这一点）他受了什么！哈！那是他该！可林经纶呢！我呢！我们林家呢！他凭什么把我们清清白白的一家人拉下水！你还不知道这社会的基本公德么？
你多惨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以在职业的规定范围内帮助你（比如警察，医生，老师，民政部门工作人员……），我也可以从个人的角度，以俯就的姿态对你施以有限的同情和救济。但是，你要知道，你多惨是你自己的事！可一丝都别沾染我！沾染了我就是你的不道德！
什么？不公平？哈，那是上帝的事，他把你投在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阶层，你就是什么样的命运。我见过太多人，生来的不幸，惨不忍闻，后天便堕落。我也见过太多的人，生来的优越，一生顺风顺水，岁月静好，还不忘顺便高尚。怎么看待这种反差呢？你生而不幸，那又怎样？不幸无法为你的堕落开脱！我生而优越。那又怎样？谁也不会因为我的优越就使我的高尚褪色！
这就是这世界！这就是这世界的法则！生而优越的人们才有权制定的法则：他们最讲求公正。他们强调人人平等！他们对所有人采取同一准绳！但是他们从来不知道么？他们所讲求的这些公平恰恰是建立在“先天差异”这个最大的不公平之上的！然后，人们自动地冷漠了，清晰地以家庭为单位，造成了人际关系上的隔绝。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不过是为保持彼此利益平衡的种种“来往”。感情？哈，你不要跟我说感情。所有的感情，抽象的，柔软的，变化莫测的，不可拿捏的，无法测量的，对我，都是人生存的赘余和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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