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很早就鉴定了我自身的，恶的。
我的恶，是天生的。
所以，你看，
我不可能宽恕——林经纶竟敢不爱我！
我更不可能退出——我非赢不可！
要是爱没有了。我的人生意义，除了战斗，取胜，称霸，还能有什么？多少次，我看见，林经纶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郑小恕的。那么柔软，宠溺，黏黏甜甜，痴切，灼烈又悸动狂乱。我也看见了，郑小恕又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偷偷看林经纶的——怯。
我知道，他和他相见的时候，全世界都退幕为模糊的背景，万物都在崩塌，覆灭。你这样爱过么，这样的爱，你见过么。我和刘栋，林经纶，以及后来漫长岁月里，数不清的男人，在一张张床|上，花样迭出，干到热汗淋|漓，气喘吁|吁，天翻地覆——我的心仍那么平静，淡漠，孤独——清白。对，最紧要的是，清白。
即使，我和刘栋，林经纶，以及后来漫长岁月里，数不清的男人，在一张张床上，花样迭出，干到热汗淋漓，气喘吁吁，天翻地覆——我们依然清白。
但是我看见林经纶和郑小恕。你这样爱过么，这样的爱，你见过么。他们要是对视一下，眼睛就会着火。他们的手指头要是彼此碰到了一下，他们就会死掉。
你这样爱过么，这样的爱，你见过么。
我无数次地掐住林经纶的脸，对他喊，你看看我！林经纶！你看看我！你看见我了么！你看见我了么！他说他看见了，他拨开我的手，他说我神经病——但我知道他没看见。非得所有人都挤在他耳边乱嚷——穆岚！穆岚！穆岚！他才能想起来，有我这么个人——即使他已经操|过了我，很多遍。
我没有怪他的意思，话得说明白——我坏，但不是无赖，话得说明白。是我追的他，是我缠的他，是我死去活来的，缠磨他。你不知道我多贱——我说，你去百川了，以后我给你罩着郑小恕——他才答应了我。
对，我没有怪他的意思，话得说明白——我坏，但不是无赖。就算处了。他也没对我怎么的。是我把他领旅馆去的。我站在小旅馆门口对他喊，妈了个|逼|的，林经纶，你敢不敢。
如你所知，他面对我的时候，永远只有三种状态——走神，性|交和睡眠。他永远在用他那痛彻心扉，漫长无际的“走神”剜我的心。我只能拉着他，用性|交，来一块一块，“剜”掉他的“走神”。
我可笑么。
战斗，取胜，剿灭敌人。这是我那时候的一切生命意义。在我们这段三角恋情里，林经纶是中心，我和郑小恕围绕他建立起了情敌的关系。但是时间久了，对郑小恕的恨浓烈到了一定程度，竟然把我对林经纶的爱和占有欲都冲淡了——后来我麻痹了，轮子也去广州了。
爱人走了，我一点也不思念，一点也不空虚，凌虐我的敌人使我充实，快乐，生机勃勃。好像作为基础和前提的，我和林经纶的关系都消解了——但我和郑小恕之间的仇恨，悬浮于半空，无依无傍，却，愈演愈烈。
我给你说说郑小恕吧。
我不怕说到他，想到他，梦到他。因为事实上，我根本不用刻意去想到他——无时无刻，他不悬挂在我的头顶，像一张，滴着鲜血的十字架。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郑小恕好。要多好有多好。就像我答应轮子的——像他那样罩着他。我会给他补上落下的功课，给他桌堂里放牛奶和小笼包，端着餐盘到他们桌去监督他吃每一顿饭，把所有的好菜都夹给他，掐掐他的脸蛋儿，拍拍他的后背。就像他们那时候都说的，轮子，我，郑小恕，我们简直像一家三口。
我对你说过么。不，我都没对我自己说过，有那么一刻——就一刻，我坐在他旁边，把一筷子一筷子的红烧肉、鲜蘑和酱海螺全夹到他餐盘里，逼迫他吃掉的时候，他因为吞吃和难为情噎住了，我就疼爱地拍他后背，慢点哦小恕，瞧你这没出息样，小恕——我没对你说过吧，不，我都没对自己说过，就在这一刻，我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也挺好的啊，一家三口。
但是我迅速碾杀掉了这个荒唐至极的念头。我回过神儿来，咒骂自己的愚蠢。所有的感情都是笑话。就像我小时候仰望的大人的世界，所有的光辉都被证明为荒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逼仄到，扫地、洗碗、擦桌子这类琐事都能将之粉碎。只有战斗使我雄心勃勃。
我不急着对他怎样——因为我还没想好对他怎样。你见过猫捉老鼠么。它总得慢慢地玩够了，再一点点弄死它。我不会仁慈到赏他一个痛快的。你感受过么，凌虐和施暴的快感——凌虐一个同性、一个情敌的快感。它会比性的高潮更教你痉挛。
何况，有人点拨了我。
初三那年寒假，我去轮子家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人。他要我随着轮子一起，把他叫做“孟叔”。我跟他，总共并没见过几面，但不知怎么，我对他印象颇深。有一阵——想来还蛮好笑的。我甚至玩味过这个人的身份。
这不能怪我“玩味”，那时候，轮子妈和别人结婚了，在轮子这里基本见不到她。轮子什么事总是这个“孟叔叔”出面，他对轮子呵护，负责，好像一名监护人。我就不能不有点儿玩味，他和轮子爸了。我那时还以为，异常的取向是他家的遗传呢。呵，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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