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子每天幽灵一样在这两排宿舍间出没，拎着愚蠢的大钥匙串，或者拎着他的大炉钩子和蛇皮口袋，到每一张垃圾箱里乱翻。我见过他看着郑小恕的那种，痛心疾首又爱莫能助的眼神儿——我们的事儿，他得知道不少。
那又怎么样呢？他敢放个屁试试！我清楚地记得，就是我们刚开始逼郑小恕偷东西那阵儿，他不大听话，净偷些小来小去的玩意儿，我觉得他在跟我耍心眼儿，到了晚上放学，人走差不多了，我们几个把他堵在栅栏边儿的黑影里揍他。忽然，许鑫源捅捅我，有人。
我回头看，月光下，站着个佝偻的人影——是老高头，正觑着眼，往我们这边看。许鑫源有点儿慌，毕竟是个宿管——我的心里也该有点儿慌，那毕竟是个宿管。可是很奇怪，那一刻，我的这些惊惶被一种复仇的快感吞噬，我第一次冒着在师长面前暴露本来面目的风险，上前一步，也走到月光里——特意给他看清我的脸。
然后我扬起下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运足了力，仿佛竭尽了我一生的尖刻——瞅你妈|逼！老犊|子！
他像是怔了一下，继而垂下脑袋，像一个瘪掉的气球，转身，没入黑暗。
我呢，我也在原地怔住。许鑫源来拉我，我才回过神儿来，缓缓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我现在都不清楚，我是把那句话还给了他，还是还给了我自己。
那以后这老头子再没来管过我们的事儿。
“降服”了老高头让我雄心倍增。我觉得我简直在扮演一个双面间谍。真有趣!你看看，我可是不计前嫌的好姐姐。我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堕落分子的，最宽容的学生干部。当郑小恕在这所学校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对他弃如敝履，避之不及。我还是会，常常端着餐盘，到他独自坐的那张餐桌那儿去，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一块红烧肉，一片煎鸡蛋。
乖乖吃哦，小恕，人还是要活下去哦，小恕。你可不要想不开干傻事哦，你想想，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多不高兴。我要是不高兴，可就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啦。
你看我干什么啊，这可都是你应得的呀，小恕。对了，轮子说他对你的服务很满意呢。你什么时候教教我怎么叫嘛，小恕。你什么时候教教我——我俯下身，贴在他耳边——怎么给男人做那种事哦，小恕。天哪。我捂嘴笑，我可做不来哦。我追着他的眼睛，你不会做到一半呕吐么？不会么？
来，再吃一块肉吧。躲什么嘛，吃啊，吃嘛。你不吃我又不高兴了哦。张嘴啊，我觉得你的嘴可以张得特别大——比看上去大多了，是吧，对，对，就这样，嚼，就这样，真乖，快把你的眼泪憋回去，那边有人看我们哪，来啊，再来一块豆角，来嘛，多补充点维生素，要茄子么？对的，太棒了，再来一口。
我红着眼睛，一勺一勺，极尽温柔——极尽凶恶地，把他的嘴填得满满。他鼓着胖乎乎的两腮，努力屏住两眼，满满的热泪——他这么圆鼓鼓的，嘟着两腮上的肉，张着美丽澄澈的大眼，就像一个纯洁而委屈的婴孩。
天啊。郑小恕，天啊，郑小恕。在这一刻，我也许终于不小心，背着我自己——背着我那长期以来，用以淹没知觉的，庞大的快感，背着那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沉沦和邪恶——说出一句真话：郑小恕。你知道么，我他妈多想跟你换。
我是在404的大厅里学会吸烟的。
就是那时，袁威他们对郑小恕发展出了新的“趣味”，我当然早就知道，他们都看过了那段视频，尤其是，一遍一遍看，郑小恕给林经纶“服务”的那一段。一开始是袁威和刘栋，后来那几次，他们带来了石磊和孟凡斌——一年的牢，斌哥早出来了，正对林经纶恨得牙痒呢。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和许鑫源就走到404的大厅去。在黑暗里，默默地吸烟。隔着那扇关上的，老旧的黄漆门板，郑小恕的尖叫和嚎哭，简直要穿透我的耳膜。我知道，他们并不顺利。
他们当然曾试图从郑小恕这里享受那样销|魂的“服务”，但是那羸弱的男孩子像一头狼，爆发出可怕的力量，他们咒骂着，好几个人合力，才把他的嘴巴从袁威的裤|裆上拽下来。袁威没丢掉命根|子真是奇迹，但是一条大腿内|侧给咬得鲜血淋漓。
那以后他们不敢再冒险，每次，他们都分工明确。两个人摁住郑小恕，一个人录，最后那个人干。我静静听着，这，在我耳边上演的，一场一场，惨绝人寰。我凶猛地吸掉一根又一根烟。
那支配着我的，一向，一往无前的冷酷，邪恶，仇恨，不知怎么了，像是揉了沙，生了锈，吱嘎，吱嘎，吃力地运转。连许鑫源也是，他在墙角蹲着，手抱着头，沉着脸，焦躁不安。我冷冷地说，怎么，你良心发现了啊。
他看着我，你良心发现了吧？
我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说，所以你觉得我良心发现了。
我长久地，无话可答。
后悔也来不及了，穆岚。我听见他在那里沉重地叹气，自说自话似的。反正我是来不及了。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干这些破事儿，我只是太贪玩儿了，我打游戏，买装备，偷了我爸妈的钱。我不该要他的钱，人不该叫人家拿住把柄，对吧。反正我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