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以为是见过点儿世面的。
可是我也，怂了。
我喘了口气，我说，郑，郑小恕。
他仍旧镇定自若。一语不发。我觉得这时刻很鸡|巴关键了，然而他又弯下腰，不知从什么地方捡起来一个小瓶子。
我说，你，你干啥。
他把那小瓶子拿来。我看见。是一瓶像洗发液的东西。他挤出好些洗发液，我闻出来，是海飞丝。他把它们一点点，从头到脚涂抹在我身上。他没抹完，我就把他扑倒了。
我俩在地上翻滚。我现在还记得，那片土地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下雨的原因，特别松软。温凉的雨水落在我身上。我闻到一股清新的树叶味儿和一点儿泥土的腥气。我觉得我他妈整个人都着了。我死死地抱着他，他怎么那么小，好像放在我怀里就化没了。从没有一个人让我这样过——哪个女的都没有。我从后面抱住他，亲他，我进去他身子里的时候。我清楚地听见他喘着气，垂死一般，痛苦而渴望地唤着，轮子，爱我，轮子，爱我。
那时候我的头顶上好像打了个雷。我才明白过来，哈，哈啤，是因为那个人爱喝哈啤。海飞丝，是因为，那个人用海飞丝。他非得让我这个赝品特别逼真。他就用各种各样的道具，让我一丝不漏地填满那个人的气息——我果然不过是来给他帮个忙的。
我妒忌，我怒火中烧——这才知道，操，我喜欢上他了。我忍受不了做一个赝品。但是正由于妒忌，怒火中烧，我就更激烈，更沸滚。我一辈子——跟哪个娘们儿都没有过那样上天入地，要死要活。雨渐渐大起来，好像老天爷也在劝我们，别鸡|巴再作孽。有一阵儿，我只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梦。我听见他嘴里那些滚烫的话，轮子，轮子，轮子。轮子，要我，轮子，要我，轮子，要我。从申唤，变成叫喊，从叫喊，变成呜呜的哀哭。
我出来，张开四肢，仰面平躺在地上，正对着，针织的细雨，青黑的天。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站起来，把湿哒哒的衣裤套上。
我走到他身边，把他的衣裤也扔给他。
可是他长久地躺在那里，可怜巴巴地蜷曲着身子，好像一具死尸。
我蹲下去，起来吧，雨大了。
他闭着眼睛。不理我。
我说，雨大了。你那伤还没好利索吧。
他闭着眼睛，不理我。
我没法子，我拉着他胳膊，想把他提起来——提不动。
我要往起抱他。
他忽然坐起来，抱着他瘦嶙嶙的肩膀，他瞪着我，声嘶力竭地朝我叫，滚！你滚！
果然，当我竭尽了一件赝品的用途，他就格外憎恨我。
我说，有啥话以后再说。我把我衣服套在他身上，先鸡|巴回去。
他恶狠狠甩开我，又叫，滚！你滚！
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我看见，他弯下腰，像一只瘦小的鸵鸟，把头扎在地上，扎进泥里，在雨里头，嚎啕大哭。
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我说，行，我滚了。我滚了你好好的。
我把他的衣服放在一棵树底下，不让它们叫雨淋得更湿。
我往后退，退，退，退到他看不见我，听不见我的地方。我远远地望着他。他就那么把头扎在泥里，哭。我并不知道他跟林经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那个时刻，我的胸膛里熊熊地着起火。我比任何时刻都更想把那逼|崽子废了。
我不知道我那么站了多久，瞅了他多久。不知道，他就那么趴在泥地里哭了多久。我听见，他的哭声，渐渐熄了。他仰起头，在雨水里抹抹脸，然后像一只虫子，蜷着，蹭着，一点点挪动着。够到了他的衣服。他穿上它们——他连穿衣服都有点儿笨，就像刚学穿衣服的小孩子似的，屁|股坐地上，两腿翘高，伸进裤筒里去，一蹭一蹭的，提上。然后又去穿那件套头的衬衣。我看着他把两个胳膊伸进袖子里，发了下子怔，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抱着那套头衬衣哭起来。他哭起来，更像个小孩儿，呜呜大哭，哭的身子都哆嗦了。两个肩头剧烈地抖动着。哭完了，傻子似的，把衬衣穿上，坐着直愣神儿，隔了会儿，又抽噎一阵儿。
最后，他站起来，慢慢地，踉跄地往前走。我看见，他一直走到十四中的后门，他踩着石头，要跳墙——可是墙太高，他太笨，而且，这时候下半身当然不大吃得了劲儿。我很想过去托他一把——可是，走出去了，又退回来。我就看着，他手扒着墙，脚往上蹬，刚晃悠悠地要攀上去，又出溜下来。他大概觉得自己笨，很生自己的气吧。恨恨地往墙上打了两下，哭了一会儿。又去捡了两块砖头，垫着，这才总算爬过去了。
他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一下觉得，心很空。
我听见狗叫了两声——我知道那是，你们说的，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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