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无剑”独独立在地上，银霜裹身，寒气腾绕。
掌教站在其后，腰背微倾，虽还保留着拄剑之姿，可那双执剑的手却已荡然无存。此刻冻气早将他双腿侵蚀，那冰霜自双足而上，封至脐下，眼看便要往腹胸攀爬。
林远岫不禁恻然唤道：“掌教……”
可这话刚出口，便被那人低声喝止。
“林远岫……我无需你同情。”掌教喘息道，“自古成王败寇，皆有定数……我所为之事，至死亦不会后悔，就算如今天要亡我，我亦无话可说……”他强撑着作那凛然神态，声音却已衰弱不堪，那冰封每爬升一寸，便有一声强压的痛吟自他牙缝间挤出。
却听他又道：“只是……宫内还有不少活着的弟子，他们对我之作为一无所知，皆是清白无辜之人……林远岫，你天资修为皆强于我，今我命将休矣，能阻四无剑之祸，救他们性命的……就只有你了！”掌教说着复又深吸口气，垂目道，“算是本掌教……最后求你一次。”
“我……”林远岫不忍地望向这垂毙之人，还未回答，却是被脑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
“不对……”谢程箫揉着额头，自与石无医在殿外相见的那一刻起，他便仿佛与林远岫融为了一体。以前虽也能观其所观，感其所感，但方才他分明清醒着，却全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竟好似自己完完全全成了“林远岫”一般。
而此刻，这没来由的眩晕虽令他头痛欲裂，却也将他从似梦非梦的状态中彻底唤醒。
“林远岫……你一定要……”
掌教的声音再次传来，谢程箫猛然睁开双目，却见那冰封已然没过他心口，而他脸孔僵硬，面色由白转青，目中精光逐渐暗去——谁能料想，一代正阳掌教，半生风云枭雄，最终竟这般凄凉地殒落在自己的贪婪之中。
谢程箫一边叹惋，一边为他阖上双目。此时再观这灭世之刃，看这冰祸蔓延，谢程箫那消沉已久的心中竟渐渐燃起了股从未有过的火热与坚定。
“此番，若要让我自己来选……”
“不要——”
盛英竭声喝道，忍着浑身剧痛拼命朝那人爬去。
但地面已被寒气冻作一片坚冰，他用尽了气力却也只能挪动分寸。看着沾血五指在冰面上抓出道道朱痕，复又凝为殷红的冰，盛英竟是忽然有些恍神——明明意识中那个“石无医”方才便已消失，为何自己心里仍会如他一般凄怆难遏！
是因为自己完全进入了“同体一心”之境？还是单纯的，不愿再经历一番痛彻肺腑的死别……
可盛英已无暇再想，眼见那“林远岫”即将握上四无剑，他咬牙道：“远岫，不要这样……不要碰它，否则你会……”可这句劝阻的话语方一出口，便在颤抖的唇齿间碎得字不成句。
“无医……抱歉。”
谢程箫柔声道，闭上双眼运动周身真气——只见那炽烈的极阳之力有如金光盈体，流转全身，最后汇于双掌。他紧握四无剑柄，霎时便觉那掌心刺痛有如一股冷彻激流直达百会，好似要将他颅顶穿透一般。不由心道：“原来这剑中极寒远比料想的更加强悍，若不以全身功力相拼，恐怕难有半分胜算。”于是他死咬牙关，手中炽气猛摧，拼尽一切也要将其封回鞘中。
很快，谢程箫便感到双手失去了知觉，而地上冻气似也受这寒剑牵引，无可避免的袭上了双腿。
渐渐的，下肢也开始麻木，可谢程箫仍在与那寒气鏖战——哪怕身体变得不再属于自己，可只要肩臂还能动，他便绝对不会放弃。
“林远岫！”盛英见那骇人冰封已攀至他半身，不禁凄厉嘶吼道，“你说过……要与吾携手一生，相伴终老，你忘了吗！”可他声音越来越低，喉间仿佛有泪水哽咽，“若吾二人就那样连夜离开……远走高飞，该有多好……”
“无医，抱歉。”谢程箫又说了一遍，他睁开双目，含笑望着“石无医”道，“我食言了……你会怪我吧？”
而盛英此刻亦是凝望着他——“林远岫”眼中是熟悉的柔情与坚持，他嘴角也是不曾改变的坦然微笑。这样的人，若要以性命救世，石无医当真会阻止吗？
盛英想至此处，心中竟如拨云见月一般忽然明了，便摇了摇头苦笑道：“人之一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若是该为之事，便当……竭力而为。”谢程箫颔首道。可盛英却忽然觉得，眼前此人似是林远岫，又仿佛，已不仅仅只是林远岫。
此话一毕，便听“嗒”的一声，那四无剑终究被归入了鞘中，蔓延四周的冰龙与漫天风霜皆在这一刻骤然停止，而那地上薄冰亦开始缓缓消融。
只是，手执四无剑的“林远岫”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地之间唯剩一片冷冽的静寂。
不知过了多久，盛英终于艰难地爬到了那人身边，伸手想要触碰，却只能隔着坚冰描摹那甜睡般的眼睫，与嘴角满足的微笑。
“吾怎会怪你呢……”他喃喃道。
抬起头，这四月的天上竟是慢慢飘落下了细雪。
※※※※※※※※※※※※※※※※※※※※
抱歉，本章过于短小_(:з」∠)_本来和下章一起作为一个章节的，但一共有六千来字，觉得一来太长，而来情绪不是很统一，就分了下……下章高血糖预警（。
喜欢唯此剑江湖请大家收藏：(www.zongcaiwenxue.org)唯此剑江湖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