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倏然陷入了奇妙的安静，只有水珠不断从石钟乳上落下，滴答作响，扰得人心烦意乱。
“谢、谢程箫……你怎醒过来了？”盛英支吾道，刚想用衣物掩住自己赤裸的上身，却见那外袍此刻正被谢程箫死死压在身下，他既不敢强拉出来，也不敢让人挪身，只好两手捂在胸前缩至一旁，眼神飘来晃去，却唯独不敢看向谢程箫。
“我是不该醒么？”谢程箫道，虽是打趣的话，可声音却是病恹恹的。只见他两片薄唇已然变回之前的乌青色，面色也更显得憔悴不堪，他虚眼瞧着盛英那慌张模样，又无力地笑了笑，道：“盛公子如此……如此赤膊坦胸……也不怕着凉吗？”
盛英闻言，连忙抓起方才扔在一旁的中衣往身上胡乱一套，道：“无、无妨，你别管我。”可那衣衫端的又湿又冷，竟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盛公子怎么变结巴了？”谢程箫嗤笑一声，缓缓撑起疲惫的身体，此时胸口剑伤也为之牵扯，再次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楚，不过，这疼痛倒也让他的神志清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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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晓，此剑其实并未刺中要害，却不知是那谢之松无心之失，还是有意所为。只是，他中剑时本就还剩半条残命，如今虽未身死，这副伤体却已如风中残烛，不知何时便会突然熄灭——即使不灭，却也燃不了多久了。
然而，能这样再见到盛英，谢程箫心中已是千分、万分的欢喜与感激，哪怕当下便要死去，他亦会甘之如饴。
“如果我死了，那位盛小岛主会伤心吗？”
“应该会吧……”
“那么，会不会像石无医见到林远岫死去时，那般伤心呢？”
谢程箫如此想着，忽又觉得自己太过贪心，分明已是将死之躯，竟还存着这般奢侈的念头。无奈又叹了口气，刚想将衣袍穿上，却见其乃是件织着莲花暗纹的紫棠色锦袍——“不正是那盛小岛主平日所穿么？”他心道，又看了看只着了身中衣的盛英。对方见他投来目光，立刻便侧头避开了，可脸颊却不知为何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我……”盛英欲言又止，余光瞥见谢程箫踉跄起身，心里一急，忍不住又去搀扶那人。
“谢谢你。”谢程箫紧了紧身上的紫袍，凝眸看着盛英道。
谁知盛英忽然眉头一皱，恼怒道：“谢谢谢！你就知道说谢！谢程箫，本座……本座再也不想听你说这个‘谢’字了！”说完便转过头去，原本恣意飞扬的眉梢眼角俱都垂了下来，竟似有满心委屈不知如何倾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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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英……”谢程箫急忙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虽说大恩不言谢，可你数次舍命救我，若不说‘谢’，我还能说什么……”
他声音细若蚊吟，一听就知虚弱无比，盛英听在耳里，疼在心尖，便回头道：“你——你就只会说‘谢谢’么？”说着又抽回手蹭了蹭鼻子，低下头道，“就不能……说点别的听听……”
“那，盛公子想听在下说什么？”谢程箫促狭一笑。
“说……”盛英本是嗫嗫嚅嚅，忽而眼神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连那扶在他腰间的手也紧了些，“不如说说……之前你没讲清楚的那句话吧。”竟又是鼓足勇气，抬头逼视起谢程箫来。
谢程箫也看着盛英，见他眼里满是期待，自己却心思一黯，苦笑道：“你何必如此执着。”
“我执着？”盛英闻言，不禁微愠道，“此话分明是你起的头，如今倒像是我犯了错一般！”说着竟将人摁在一旁的石柱上，牢牢挟制住，“谢公子！你既说本座执着，那本座便更该问了，未知谢公子……究竟有何话如此难以启口……难不成是喜……喜……喜……”他虽趁着脾气上来壮了几分胆色，可话方出口，舌头却又打了结，脸上一红便害臊地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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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程箫亦是歪头打量着他的侧脸，见他星眸剪水，羽睫微颤，秀挺的鼻梁连着小巧的鼻尖，其下那张樱桃口也如女儿一样秀气，此时唇峰轻翘，嘴角微垂，精致里还带了些任性的意味。若不开口说话，倒真像哪个姣俏的富家小姐又在生情郎气似的。
想到此处，谢程箫禁不住又是一笑，却因牵动伤处咳嗽了起来。
“让你笑！”盛英连忙轻拍他的背。
可谢程箫却并未好转，掩着嘴又轻咳了几声，才无力说道：“那句话，你不会想听的。”
“你怎知我不想听！”盛英急道，说着又伸手紧紧扣住谢程箫的腰，“我……我……分明对你……”
“盛英！”谢程箫也不知是心慌还是如何，兀然打断了盛英的话，“谢谢。”
“住口！”可盛英甫一听便露出厌烦神色来。
谢程箫却继续道：“我那时要说的，无非也是这些道谢的话，你说不想听，我才不愿讲的。如今你硬要听，我便说了，可你反倒让我住口。盛公子，你当真是任性得紧。”
此话说得坦然却也冷漠，盛英只当那人又在敷衍自己，便咬牙道：“谢程箫！三番两次作弄我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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