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瑛的病，怡园烘炉子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早。他自己总是说着“没那么娇气”，却冻得脸色发白手脚冰凉，穿着厚大氅都不顶用。陆子籍知道他素来是个心气高的，如今却也肯乖乖烘炉子，想来是病得无力反抗了。投了名状上门贺喜兼探病的人很多，除了几个人以外一概回说不见，陈瑛也不在乎他们怎么议论自己。他打算和陆子籍聊聊，只是一直还没有找到机会。他知道陆子籍有事瞒着自己。
那么拙劣的谎言，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彼此包容迁就罢了，都以为对方信了。
信了他个鬼。
“公子，寻公子和夫人来了。”画屏踩着一溜小碎步走过来通报。
“嗯，知道了。”陈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手炉放下。
“公子，外头冷。”
“没事。”陈瑛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提起衣摆跨出门槛，“令书要是回来了，叫他在房里等我。”
“是。”
“志达，真是抱歉叫你久等了。”陈瑛一眼便看见寻绎，还有他身边的女子。那女子也许是虫娘，打扮得珠光宝气，身材也丰满许多，他不敢认，不禁多看了两眼，猜想这是不是虫娘。
“哎哎，看两眼可以了。”寻绎抬起手晃了晃，佯作吃醋的样子。他身边的女子掩面轻笑，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虫娘见过国公爷。”
“嗯？竟是虫娘？变了好多，我认不出。”陈瑛笑着拱手赔礼道。
“好看吧？羡慕吧？”寻绎抓住虫娘的手，“我呀，要当爹了。你继续打光棍儿吧。”
“真的？那我可要好好准备小侄子的贺礼了——志达没有亏待你吧？”
“哪里，志达对我很好。”虫娘红了脸，嗔怪似的扒拉开寻绎的手。
“我原本不想叫她来的，知道你回来了，她非说要跟着来。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么？”
“听他们瞎说，我就是太累了。打仗的时候没日没夜，太累了。”陈瑛摆摆手，瞥见自己杯子里的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水，不由得苦笑了下。
“你没事就好。”
陈瑛靠着椅背，按了按太阳穴。他暗使了个眼色，侍女们便悄悄退下，掩上半边门。
“苟延残喘呗，能活几年是几年。”
“我给你找大夫瞧瞧？太医院里的未必知道得真切，我认识几个好大夫，给你请来？”寻绎急起来容易脸红，看上去就像是跟人吵架一样。
“不必了，多谢志达兄。我还年轻呢，会好的。”他一眼看过去，虫娘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他连忙问道：“夫人不舒服么？”
“没，没有。”虫娘安慰地看向寻绎，冲陈瑛摇摇头。“只是.......”
“怎么了？”二人异口同声。
虫娘一愣，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把满眼疑惑投向陈瑛：“当年国公爷那样折腾.......怎么如今又允了上任的事？妾身一介女流，也不懂得，只是想着京城的条件该比外头好一些吧。”
“夫人说的对。”陈瑛轻笑。“我......说来话长，总之是为了一个朋友.......我答应过他要去幽州替他完成遗愿......就是这样。我完成了他的愿望，就会辞官回来。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毕竟不适合我，我还想着以后和志达学做生意呢。”
“你净会胡扯，谁和谁学还不一定呢。”寻绎笑道，“可这不就违背了你原来的心愿？你之前可是死活不肯做官。”
“也不是去很久，过个一两年我就辞官了。就算我真的想抓着兵权不放，我这身体也不允许不是？”
“那你这个小叔叔，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侄儿啊？”
“六州统军到了春种秋收的时节就会回来，到那时自然能见。怎么，你怕我赖着侄儿的贺礼不成？”
“我像是那种人么？再说了，要是个侄女，你还不来了不成？”
“反正是你的孩子，我什么样儿的孩子都喜欢。”
“那你赶紧结婚，你现在可是立了功的辅国大将军，求亲的人还不踏破门槛了？我们在这可是耽误了你的好事。”
“说实在的，这么多天，我也就见过左相和你。怎么样，是不是特有排面？”陈瑛拿过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笑着看向寻绎。他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和寻绎互呛斗嘴可太有意思了。
“要不要兄弟给你介绍一下？就当报恩了。”
“去你的，”陈瑛啐了一口，又叹道：“我只怕拖累了人家好姑娘。”
“哪里的话，再瞎说我可再不来了。”寻绎佯怒道。
“少吓唬我。”
“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虫娘在寻绎耳畔说了一句，悄悄拉住他的手。“琬祯脸色不好，我们先回去，叫他好好休息才是。”
寻绎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才找了个借口告辞。
“我不送你们了，有些累。抱歉。”陈瑛扶着门边，笑容掩不住病气，叫人看了心疼。
绿绮赶紧跟着送出门去，半夏上前来问道：“公子要回去休息吗？”
陈瑛想了想，“不。”
“你去哪了？叫我好等。”陆子籍坐在榻上看画集，等的不耐烦起来。
“这不是回来了嘛……”陈瑛换了一身衣服，发梢还湿漉漉的。
“快回去躺着，受了风可怎么好？”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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