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挟着寒意，笼罩着这个死气沉沉的城市。呼啸的风猛烈地撞击窗棂，迸发出野兽般声嘶力竭的怒号，像极了一首悲怆的挽歌。
丛桂轩后整整锁了三年的房门再次开启，钻进来的风轻轻卷起桌上的纸。陈设一如往常，好像主人刚刚离开一样。画屏抢先一步，微张手臂，眼神苦苦哀求，紧咬着牙不让他进去。陈烨低着头，别过视线。画屏直直瞪着他身后的刘岭，像是在寻求最后一个可能性。刘岭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画屏不再挣扎，侧过身，掀了帘子让他进去。她强忍着悲痛，直到关了门，才冲刘岭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明知道......明知道......”
刘岭把她揽进怀里，笨拙地拍着后背。
“你明知道他千叮咛万嘱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公子，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夫人怎么办？清儿和小棠怎么办？你怎么能辜负他......”
“我没有，”刘岭在她耳边低语，“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画屏，我们迟早要面对。”
“可是......”画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划得脂粉斑驳。
“不要害怕。”刘岭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听不出任何感情。
画屏抽噎着被他带到一边的石椅上坐着，他于一旁负手而立，看着房里的动静。
陈烨取下穿衣镜的罩子，抬手在脑后系上退红抹额，凝视着镜子里的模样。他穿着陈瑛的旧衣，镜中的翩翩少年，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他从头到脚审视着自己，竟然找不出一丝不同的地方。几年来他以为他可以如陈瑛所想，远离这一切纷争，但他错了——他越陷越深，终究变成了他的模样。
生于斯长于斯，想要完全逃脱是不可能的。再说，要是他离开了，这几代人的血债，又有谁来讨呢？
那就让这一切在我手中终结。我相信你会保佑我。
陈烨睁开眼，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蔑地笑了笑。
忽然，门被人猛地推开，一阵香风飘了进来。几乎是转身的瞬间，胡霁云哭着扑进他怀里。她哭得声嘶力竭，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晴川......听话，你回广陵吧......”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何要瞒我，难道我不配知道真相吗！......我都不敢去看......我怕我看了就舍不得他们......”
“虫娘和寻志达是好人，现在只能拜托他们代为照看，倘若我......也不至于牵连孩子......”
“所以你就要把我赶走，对吗！你让我送走清儿和小棠，然后让我回广陵，留你一个人在京城——”
“我不是要赶你走，京城太危险了。”陈烨耐心地解释着，他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
“倘若你出了什么事，株连九族我照样逃不了干系！可我不怕，我只怕你瞒着我——我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不管发生什么我绝不独活，你能信我吗？”
“能，我能。”陈烨绝望地深吸一口气，把妻子拥得更紧。
房门被敲响了三下，胡霁云吓得一震，陈烨忙把她揽到身后。
“公子，内宫传来消息——通州叛军已经南下，幽州方面有旧势力，但是拖不了多久！豫州援军在半路上和云州的人打起来了，一时赶不到京城，监国说可以先准备起来——“
“准备什么，明韬......”
“知道了！”陈烨回了刘岭的话，转而低声对胡霁云说道：“要变天了，别怕。”他眼神坚定，闪烁着少年人热血的光芒，“十年了，冤有头债有主，一笔笔血债，上下几百条人命，我要去讨回来。”
“你——”
陈烨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出了房间。他摸出一只形状奇怪的竹哨，一声凄厉的哨音划过天穹，园子里忽然窸窸窣窣响起来，一个又一个黑影从四面八方翻进来，整整齐齐跪倒一片。
三千亲兵，把偌大个园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公子。”为首的亲兵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等我命令，时机一到立马进宫。”
“是。”
“明韬......”胡霁云努力克制自己的慌乱，但她仍不由自主地抓住陈烨的手臂。“你们这是......”
“晴川，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陈烨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胡霁云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我真的能吗？”
陈烨攥紧她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画屏直直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个又一个梦魇，不能脱身，不能醒来。那个少年唤她“姐姐”，调皮捣蛋作天作地，当这个纯真的孩童失去笑容那一刻，他长大了。他挑起了重担，背负着鲜血淋漓的枷锁，像是用仇恨浇灌的花朵，妖艳绮丽，然后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死死咬着手帕，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要怕，有我在，不会让公子出事的。”刘岭走过来，低声安慰她，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便匆匆随着陈烨走了。
树上的乌鸦发出一声惊叫。
京城生变的消息被探马连夜带到了武林，王居逸早已做好准备，在镖师的掩护下赶到官府，准备长住下来，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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