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将鹿厌山传得很可怖，仿佛是人间地狱，这个曾杀了十二位魔王的魔头喜好古怪，时常要掳人回来剥皮抽筋，殿内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实际上除了那次十万人攻打鹿厌山，魔头挥袖斩了大半人的头颅，就再没有那样血腥的事情了。即使是后来审问，顶多染红了一片院子的土地，而且杀人比杀猪还要迅速，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山雪觉得外界是在造谣。鹿厌山的日子实际上很闲适，山里统共也没几个人，没有争权夺利的必要。而魔头除了镇压泄漏的魔气，大约也没有攻打人间的打算，所以并没有其他的事可做。
而近日魔气也很老实，没有到处迸发，魔头也没必要在鹿厌山到处补窟窿，所以魔头很闲，大多时间都拿来画院子了。
这种法术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使用时连光都不会发出。
在山雪的记忆里，这应当是最简单的法术，所以灵力波动都不会发出光。
基于这种错误的认知，山雪直白地向魔头表达了想要学习这种法术的意愿。
魔头瞥了他一眼，也直白地回答：“你学不会。”
山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丧气了一会儿就又好起来，继续跟在魔头身边，像条小尾巴似的看着他每一次施展法术，然后关于这样事物的颜色和模样就会更清晰一些，在记忆里封存起来。
山雪有很多问题。
譬如他会在魔头专心地为那朵与眼睛十分形似的魔花涂色时问毫不相干的问题：“天空是什么颜色？”
魔头描摹出眼球的形状，往里面填充血色，闻言回答：“灰色的。”
山雪点了下头，注意力很快转到别的地方，指着上好颜色、开得花枝招展的魔花，很新奇地问：“这个和眼睛好像，人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显然，在之前的简笔画里，山雪甚至没能将它们两者联系起来，现在就不同了。
魔头抬眼看了山雪一眼，他正低着头，仔细看着那丛没上完色的花。
他能看到山雪脖子后面朱红的印记，隐约烙着“浮春”两个字。
山雪注意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脖颈，立刻抬起头，挺直背脊，衣领便遮住了那一处的皮肤，也遮住了他不想被别人看到的印记。
人形的时候还可以用衣服遮挡身体上的印记，可变成刀就不行了，所以山雪最近不太会化成原形了。
魔头似乎并没有看到那两个字，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回答山雪的问题：“不是，人的眼睛是黑白的。”
他抬起手，指尖停在山雪的眼睛前，微微触碰到睫毛：“你的也是。”
如果是人类，被外物忽然接近眼睛会本能地眨眼，可山雪不是，直到魔头的话说完，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地问：“我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盛满了融化了的雪水，是不须用言语形容的无上美丽。
魔头的目光停顿了片刻，低下头，没再说话。
后来院子里多了一朵与众不同的黑白色魔花。
院子里最后一样上色的物件是灰色的天。
天际遥在千里之上，魔头用云锦裁了一片天，绘上颜色，撑在院子上。
那是虚假的天空。
山雪指着墙壁，偏着头，对魔头瞪圆了眼，奇怪地问：“天空的灰色怎么和那个不一样？”
魔头只是把云锦撑上去看了看是否合适，又收了回来：“不是，这是蓝色。”
山雪不知道为什么魔头要把天空涂成蓝色，他也没再问。
因为他很听话，很顺从，所有与颜色相关的事物都来自魔头，他此时也很满足。
魔界灰色的天空没有云，而蓝色的天是要有云的。
魔头将云留在了第二天，结果第二天又有修士进犯。
这次魔头没有带着山雪一起去。
他将山雪留在宫殿内，嘱咐道：“你和侍卫一起看着门，别让他们进来。”
山雪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可能成为累赘，不会非要跟着魔头一起出去。他仰头看着魔头，很诚恳地请求：“我会守好门，等您回来的。”
魔头转过身，已经迈出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对山雪道：“不用多久，我就回来了。”
山雪追出去两步，魔头就不见踪影了。
他继续向外走，外面空落落的，一个人也看不到。好不容易在走廊上抓了个侍卫，问清楚总管在哪，急匆匆地向正门跑去。
正门外聚集了很多修士，数量虽多，但大多不太入流，连鹿厌山的结界都攻破不了，总管站在结界内一动不动，侍卫们把守着各个命门，井然有序。
山雪本来连门都不必出，但他不自觉地想往外看，便寻了个角落，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也没寻到魔头的踪影。
主人去哪了？
山雪怔怔地愣在原处，身前的结界却忽然被人敲动了几下，他抬起头，眼前是个陌生的面孔。
那人生得有几分英俊，着青色长衫，腰间缀一把笛子，看到山雪时满眼都是欢喜，他道：“山雪别怕，我来救你了！”
山雪微微皱眉，想了片刻，终于认出来这是他的第四任主人，也是在他脖颈上印下“浮春”两个字的人。
他叫柳申，人称浮春居士。
那人压低声音道：“我知你是一把高洁的灵器，在魔头这里受苦了，此次前来，是特意接你回去的。”
山雪一言不发。他虽然是把钝刀，杀不了人，记忆力却很好，一时认不出来是因为他不想记起这个人。
大约因为山雪一直不言不语，柳申终于着急起来：“你是担心我带走你会被魔头追杀吗？我当然是不会怕的，你也不必怕。”
他的话顿了一下，得意地笑了：“因为鹿厌山魔头这次必死无疑。”
山雪一怔，几乎立刻想反驳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世上是没有人能杀得了魔头的。
他是这么想的，这么坚信的，却还是半垂着眼，收敛冰冷的目光，走出了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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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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