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又重新成为了魔头的刀。
在他碎掉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魔头杀了那个侍女,又放出去很多侍女侍卫,偌大的魔宫,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偶尔才能看到些影子。但需要做事的时候,他们又会一齐出现。
山雪问魔头,这是为什么。
魔头气定神闲地看着山雪,解释了几句。
原来那个侍女是管事的人,倒不是从外头带进来的同根同族,却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了管事,想要跟着他去魔界之外。后来管事死了,她失了喜欢的人,又断了去外面的指望,自觉法力低微,无法找魔头报仇,便想要毁掉山雪。
魔头派人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自绝筋脉,死在管事原来的屋子里了。
山雪听完了,还是很茫然,心里并不明白侍女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因为他并没有死心塌地地喜欢过谁,也不觉得外面有多好,鹿厌山有多坏。
他跟过天南海北的主人,去过很多地方,哪里都差不多。
想不明白的事,山雪就不再想了。他原先是一把听话顺从的刀,虽然钝,但十分尽责,尽心尽力地侍奉着魔头。可这次碎掉后回来,就与以往不太相同了,不再成天跪在魔头的身边,而是天天往别的地方跑。
幸运的是,魔头是个很宽容的主人,虽然经常杀人,手下的人命数不胜数,却没有碎刀的爱好。
魔头又一次在那个结界中的院子里找到了山雪。
山雪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墙角的花。那种魔花生命力极其顽强,长得又快,没几日就在墙角开满了,却只有最开始的一簇有颜色。
其实这个院子做得很不好,颜色单调,涂抹得浓墨重彩,却没有层次,所以连本来的光影都被遮盖了,看起来像是一幅劣质画手绘出的丹青,十分廉价。
即使如此,山雪也喜欢。
魔头走到台阶边,俯身问:“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外面?”
山雪回过神,仰头望着魔头,他的眼神还是有点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慢吞吞道:“去外面做什么?”
魔头继续问:“你不是应该待在我身边吗?”
山雪想了片刻,“哦”了一声:“可是您刚才在睡觉,应该不用我陪吧。”
他仰起头,睫毛微颤,满脸的不解。
魔头闻言稍稍皱眉,他没有说话,似乎想指责山雪很不听话,很不识大体,最终却没有开口。
山雪将他的表情看得明明白白,小声地辩驳:“我没有。”
魔头没有久待,他抬眼看了一圈四周,似乎深觉头痛,离开了这个院子,同时也没有将很不听话、很不识大体、碎过一次似乎就进入了迟来叛逆期的刀给带回自己身边。
后来魔头就经常来院子里抓失踪的山雪了,每次来似乎都对周围的景色很是忍耐。
山雪是把很体贴主人的刀,为了解决这个麻烦,用朱砂写了一沓符咒,说是魔头想要找自己,烧一张他就知道了,立刻就会赶过去。
可惜他身处魔头封下的结界内,又学艺不精,不知道自己的符咒根本穿不过结界。
那天他待到晚上,才意识到魔头一天没来使唤自己,走去寝宫里一看,发现魔头将所有符咒都烧完了,落了满地的灰,自己却一点没感觉。
山雪立刻诚恳道歉,然后说要继续学习,写下有用的符咒。
魔头:“……”
但山雪作为刀,在法术上着实没有天赋,怎么也学不会。
魔头可能终于意识到要想教会山雪画出能穿过自己设下结界的符咒难于上青天,怎么也不可能,于是换了另一个办法。
他要将那座院子重新绘制一遍,从简笔画变成工笔画。
山雪问为什么。
魔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大概是确定步骤,闻言抬头道:“送你的这个礼物,实在很简单,若是别的灵器,大概是哄不好的。”
山雪“哦”了一声,他不知道好哄与不好哄之间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如果魔头认为他很好哄,那就很好哄吧。
他站在魔头身边,很新奇地看着纸上的线条连接起来,逐渐变成了院子的缩影,随口问:“那不好哄的灵器都是要什么礼物?”
魔头停下笔,回忆了片刻:“有要南海龙珠做刀坠的,有要凤凰毛织成刀鞘的,天上地下,他们都有想要的。”
山雪偏着头,听完后点了下头,顺着他的话,很自然地往下问:“那后来他们都拿到礼物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山雪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为什么魔头曾经会认识那么多的灵器,他不是最讨厌锋利的刀剑吗?敢要那样的礼物,想必是很强大的刀剑才是。
魔头停顿了片刻:“后来人死了,刀碎了。也有没死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与平常没什么差别,依旧是散漫的、不太经心的,似乎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提起来也没多大关系。
山雪却一怔,忽然意识到,魔头可能也有不想提起的过去,不愿记起的人。
就像鹿厌山没有谁知道魔头是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是人是妖,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他弯下腰,用脸颊蹭了蹭魔头垂下来的长发,却很明白这是无用而多余的举动。因为他听绿尾说过,人类的头发是没有感觉的,和未签订契约的灵器一样。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山雪也不知道,又忽然模糊地想到一个画面。他和魔头去温泉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山林,曾在灌木丛里见到两只才生下来不久的九尾猫,它们才睁开眼不久,模样十分可爱,没有一般魔界妖物的狰狞面孔,四肢无力,却不安分地在窝里爬来爬去,不小心跌出去一只,急得喵喵叫,另一只小猫看不到自己的兄弟了,也在窝里急得喵喵叫。山雪偷偷将那只猫放回窝里,两只小猫立刻滚成一团,蹭着彼此的身体,似乎在安慰对方的焦虑不安,然后叫声逐渐缓和,又恢复了平常。
山雪笨拙地离开了魔头的头发,踌躇片刻,终于开口:“主人,我并不觉得那些礼物很珍稀难得,南海有真龙九百九十九条,蛟龙不计其数,一颗龙珠不怎么难得。想必凤凰羽毛也是如此。可主人您送的礼物,大千世界却只有您一个人会这样的法术,我觉得是世上再难寻到的珍品。”
讲完后,他又添了一句:“我很喜欢。”
山雪是把嘴笨的刀,没怎么经历人情世故,不会说谎,很难得才想出一句哄人的真心话,内心十分盼望魔头好哄。如果不好哄,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魔头低头看着山雪,平静的眼睛里映着山雪的身影,他的皮肤很白,像是燃烧的雪,似乎要将魔头血红的瞳孔都烧亮了。
他垂下眼,笑了笑:“山雪,你真不会说话,哄人不是这么哄的。你要是聪明,就不该再提这件事。”
山雪一怔。
魔头伸手握住山雪的十指,他的掌心很冰,比围绕着鹿厌山的那条养着冰精的河里的水还要冷。
山雪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如果是刀形,大概要发出嗡鸣声了。但他没有躲避,而是凭借本能,缓慢地回握住魔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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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要注意卫生,健健康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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