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摇星与含光重新回到宫内。大约密卷一事是太大的丑闻，对外只说重掖宫中藏有别国奸细。含光将宫内里里外外一百余个宫人几乎拷问个遍，就在重掖宫中庭之内，宫人挨打的血水将庭中石板由青染红，宫中的血腥气几日不散。不到三天的功夫，我已在重掖宫中再见不到熟悉面孔。新换来的宫人各个面色凝重，看我眼神很是戒备。
其实明夷珩对我，与母后幽禁我时又有何不同。
期间公子沢来探望过我一次，我问他北堂晚照现在如何，蔺辅国现在如何。他只回答我，北堂与蔺辅国如今尚且安好，明夷珩并无什么举动。料想看在北堂直与蔺衍的份上，并不会为难他们。而母后与月罗已被人送往北境帝陵，只怕再无人敢节外生枝。
我这些天拘在宫内，连门也不得出。只看着宫人鱼贯往来，抬着许多箱笼，含光与我解释是明夷珩怕我北上受苦，为我准备的资物，共有三百多箱，起居用度无不尽有，连我平日摆在寝殿内的香薰手炉也备了两个，以免我入冬手脚冰冷。
我心中喟然，明夷珩真是做足了样子。只是，拓歇人真的信他会让我北上么？
眼看临行之日一日一日逼近，他在没看过我。我心里已经明白，他不再信我，他怕我串通拓歇人，阻挠他计划，就算已有万般计谋，也绝不可能让我知道。
重掖宫外飘来悠扬悦耳的鼓乐之声，我放下裁花的细剪，好奇朝殿外望了望，看向一旁正往长信灯中添油灯含光，闻道：“今日外面怎这样热闹？可有夜宴？”
含光动作顿了顿，带上一脸笑容朝我走来，按下我手中细剪：“也没什么大事，过两日公主就要出发，应是拓歇使臣入宫，陛下与之践行。公主知道，陛下表面总不能失了礼节。”
拓歇使臣？若我没记错，前些天已经来过一次，怎么今夜又来。况且外臣怎能入夜后进入永明宫中，从来没有这些礼节。
我看了含光一眼，但未多说什么。
含光见我没有追问，悄悄舒了口气，正脸上堆起笑容，不知要对我说什么，摇星从殿外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宫娥，手中端着玉盘。
“公主，是陛下命奴婢送来些小点，都是公主喜欢的。你们几个将东西放下便可走了，重掖宫里看见什么，一个字也不准对外面多说。”摇星又回头对身后几个脸生的宫娥说道。
“是。”那几个宫娥在重掖宫从未见过，但衣饰细致，应也是服侍贵人的。
她们在我面前将玉盘摆弄好，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不曾见过？”
一个鹅黄一群的小宫娥看起来有些胆小，见其他人没有回答我，应是觉得不好，自己怯怯答道：“回禀公主，奴婢是婵娟院……”
“闭嘴！”含光听见那小宫娥回话，登时面色大变，一把揪住小宫娥的头发掼在地上，朝已经傻眼的摇星道：“去叫人来，重掖宫里也许这种贱婢碍了公主的眼。”
周围宫娥惊惶跪了一地，她们许是听过在重掖宫当值艰难，怕我责骂，此起彼伏磕头求饶，脸上早就哭的稀里哗啦。
我却有些漠然坐着，看着玉盘中精致糕点，沉寂片刻。
含光也有些惶恐看完，脸上堆起笑容来，正要走过来同我说话，却被我一手掀翻眼前长案吓得也跪在地上：“公主息怒！”
“公主息怒！”
我看着含光，并未说话。
含光额上渗出汗来，俯身叩拜：“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怕公主多想，才会……才会……”
摇星也跪行到我面前替含光求饶：“公主饶命！公主饶了含光这次吧。是……是萧将军回朝，陛下为萧震将军洗尘。今夜，萧氏女也在，含光也是怕公主多想，听这些杂事徒增忧愁。求公主开恩，念在她平日对公主还算尽心，就饶她一命吧。求求公主了！”摇星说这，流下泪来，连连叩首。
原来如此啊……
“公主，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含光簌簌流泪，爬到我面前，扯住我裙角哭道。
我转头看向殿外，夜色渐深，有风送了棠花进来，落在地面，被风推着走。
我低头看向含光，声音无喜无怒：“你们都下去吧。”
含光愣住，讷讷抬头：“公主……”
“将东西扯了，今日的事不必往外传。都出去吧，我累了。”我站起身来，并未再理会身后众人，只是朝含春阁走。
“是……“含光犹豫答应一声，抹了抹泪，忙叫众人手忙脚乱收拾，又几番训诫，不准再外多舌。
庭中水潭在月下泛着涟漪，一墙外是丹宸宫。树上还绑着秋千，今年新换了绳索。
我听见远处丝竹之声绵绵不绝，隐约还可听到众人谈笑，席间定然宾主尽欢。
我听闻萧震断了一臂，萧珊几乎哭断了肠，明夷珩还去看望过她。他原定要萧珊北上，计划被我作梗，之后也没有送萧珊出宫。如今萧震班师回朝，想必明夷珩也可放心了。
我父皇那时有西凉王与蔺辅国这般桎辖股肱，今日明夷珩也有蔺衍和萧震这些柱石之臣。
摸了摸我颈项之间的私印，我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如何有人能造出同这般一样的私印出来。此事，我只能百口莫辩，明夷珩不信我，但我却知，此事事关重大。我翻来覆去想了几个人选，公子沢绝不可能，我姑母平江县主远在东州，更是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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