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敖汤家的井口，很怂。
首先要纠结的是见了面我该怎么打招呼。我不确定是该像以前一样称呼她为汤阿姨还是公事公办地称呼“汤女士”。
其次是礼仪，这个倒是以前也有的纠结。她的明朝时候的龙，有些礼仪承袭自那个时候，而我并不熟知古代礼仪，总是担心不行古礼是对她的不尊重，但半懂不懂地行礼反而容易闹笑话。
其实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面就说案子总归有些冷冰冰的，况且这桩案子涉及到她的好友，她是否愿意配合还是未知数。然而如果说是来关注一下她们的家庭问题，感觉上去更为奇怪，毕竟我是外人，不好插手她的家事。
而抛开这些不谈，最基本的问题摆在我眼前。
敲开井盖之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下去。
我不是那种攀爬高手，做不到顺着湿滑的井壁下去再上来。
小时候都是敖汤带我下去的，要不是她抱着尚且年幼，身姿小巧的我，要不是我环抱住敖汤的脖子，她带我飞下去。
但现在敖汤还没回来，我不可能要求她母亲用同样的方式带我入井。
我犹豫了好几次，仍然没有敲响扣在井口的盖子。
但井盖子自己却动了。
敖汤的母亲汤川从地下打开了盖子，缓缓飘浮出井，在午后的阳光与树荫中舒展龙身。
她的一举一动带着旧时代的矜持与优雅，和敖汤截然不同。
如果是敖汤出井，大概率会是直接窜出来，自觉像是一飞冲天的英雄，外人看了来却是在想打地鼠机器开启后突然冒出的地鼠脑袋。
汤川注意到了站在井边的我。
“是央子吗？”她有些惊讶，却依然柔和地微笑，“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诶，是。”我略微有些紧张地问好，“汤阿姨好。”
“过来让我看看。”她笑着招呼，“越长大越好看了。”
完了，我更紧张了，十分希望敖汤在我身边。
成年之后我会焦虑，会害怕，但像这种紧张感却是真的很久没有过。
我乖乖地走近她，任她打量。
“呐，现在比小汤高了吗？”她笑眯眯地问，“小时候总是说要长得比汤姐姐还要高。”
“嗯……没有，还差一点。”
而且不会再长了。
时隔多年，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是会产生腼腆、害羞一类感情的。
汤川“咯咯”笑了几声，然后问：“是因为那个小门派吗？小汤刚刚打电话说了一下。”
“对。”我说，松了一大口气，“关于周六的集会，还有‘万向空’，您还知道什么吗？”
“罗玉总跟我说着‘万向空’的好，我是不怎么信的。”她说，“只是有时候说到小汤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按照我找到的那些手抄本，“万向空”涉及性关系的理论掺了一些不正宗的心理学内容，不一定能说服人，但在因宗教色彩而迷狂的文字间，唬住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停住，怀着歉意看着我：“抱歉啊，央子，阿姨知道你和小汤……”
而我也有些愧疚地向她道歉，即便我花了几年说服自己此爱非过，无需羞愧负罪。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她依然温和地微笑。
我点头示意：“您继续。”
汤川说罗玉依然想劝她信奉“万向空”，终于在上一次打麻将的时候提出要带她去参加一次集会，见证万向空的力量。
“是在周六的晚上，桃花香酒楼，二楼包厢。”汤川告诉我，“罗玉说门里的人都会去。”
“您打算去吗？”我问。
“我自己的话其实是不太想去的，还有几件衣服没做完，小汤也不想我和这个门派有什么关系。”汤川说，“但是又担心罗玉会不高兴，有点为难呢。”
“警局的意思是这个门派最好还是不要存在。”我转达了警察局长告诉我的话，“警方之前想过和他们谈一谈，只要不再出人命就允许‘万向空’继续存在和发展。但现在他们涉及的人命案太多了，又都是阳世的人，不将他们抓捕判刑没法给阳世一个交待。”
其实这中间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警局先前态度不明是因为担心“万向空”存在已久，暗地里的势力庞大；警局上级的态度也是暧昧的，一直希望警局能暗中压下这件事而不对相关人员进行公开处罚，斩草除不了根反而还会得罪人。后来知道现在这个“万向空”是近来才发展的，而警局的上层的态度也终于明朗，允许警局在周六的集会之后行动抓人。
这是个好消息，却也意味着我能拿到的钱会大大减少，只能按调查算而拿不到属于处理的钱。
好在网店的委托没有什么改变，我还能赚到一点。
“是这样啊。” 汤川叹道，“那看来是不能去的。央子，你说，像罗玉这样的也会被抓起来判刑吗？她人很好的，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一定。”我宽慰道，“如果她没有直接参与到人命案中间，就算有处罚也不会太厉害。”
“罗玉的话，我记得她只是在鬼市宣传过，给过我们一些小东西。”汤川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小东西？”我问，“能让我看看吗？”
“嗯，稍等一下。”她向井口游去，“我去拿上来。”
没过多久，她带着那些小东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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