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相宁被送去做造影，严笙全程跟着，等结果的时间里，医生已经开始做手术准备，移动床被挪到手术室门口，看守在旁边焦躁地来回走，严笙站在移动床旁边，看着景相宁，心里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做检查这短短一阵子，景相宁前后吐血两次，他手无意识攥紧了移动床边沿，鼻头一酸，看着景相宁难受的模样，眼泪险些掉下来。
铺天盖地的恐惧攫紧他的心，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去摸景相宁的手，景相宁的手冰凉，那温度令他心惊，他咬唇，好几秒，出声叫景相宁，“景相宁……”
景相宁眼睫微微颤动一下，然而还是没睁眼，他攥紧景相宁手，喉头仿佛哽了一团棉花，艰涩的发不出声音来。
他做了什么荒唐事？
像缩头乌龟一样躲了起来，却让景相宁代替他去拘留所受苦！
万一景相宁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他怕，怕极了，他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洒脱，真能完全不在乎景相宁。
他以前总以为就算分开，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景相宁也会好好活下去，然而现在，此刻，当景相宁这样，冰冷的，痛苦的姿态在他眼前，那种感觉于他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景相宁在他眼里一向强大，所向披靡，怎么能倒下。
“你和我说说话吧……”
他低头，眼泪一下子掉落下去，在景相宁手背溅开，他嗓音有些嘶哑，“我求你和我说说话……”
景相宁手指微微动了动，睁眼，视线似乎是落在他脸上，却又像是看着什么很遥远的地方，没有焦距的目光空茫地转。
然后，突然出声，声音很小很微弱，“严笙……？”
语气还是带着困惑的，手又动了动，他攥紧了点头，“我是严笙，我在你身边呢……”
“严笙……”
景相宁好像还是犯迷糊，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叫了一声严笙名字，眼皮看似困重，合上，又睁开。
他视线依然涣散，严笙心口疼的厉害，抽抽鼻子，刚要说什么，贺清扬风尘仆仆跑了过来，看一眼景相宁，对严笙说：“我刚问了医生，似乎是又穿孔了，而且出血很厉害，手术大概几分钟后就开始，你先看着，有些风险单子要签，我去护士站一趟。”
说完也不等严笙回话，转身又急匆匆走，他在原地愣了几秒，抬起另一只手擦干了眼泪，弯身下去，攥紧景相宁的手，很用力，景相宁似乎是感觉到，微微睁眼，他俯身靠的更近，在景相宁耳边开口。
“……你要挺过来。”
景相宁好像还是不清醒，微微一侧脸，浓郁酒气萦绕两个人呼吸，严笙攥他手的动作用力的像是在掐他，又重复：“你要挺过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绵绵是你的孩子……你有孩子了，你不能死。”
他眯着的眼底微微亮了亮，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话，但没能发出声音来。
严笙也不确定他听明白没有，眼圈泛红，忍着眼泪继续道：“你挺过来，我让绵绵和你相认……我说到做到，景相宁，你挺过来，你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你不能出事，不然绵绵怎么办？”
景相宁艰难吐出个字来：“绵……”
一个名字也叫不完整，只是视线似乎由着涣散到集中，严笙觉得好像在他眼底看到自己倒影，手轻触他冰冷的面颊，眼泪又在眼眶打转，“你要是出事，我绝不原谅你，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我会永远恨你，你别以为你顶罪就好了，我不要你顶罪，我要你……”
他哽了一下，说不下去。
他想要景相宁好好活着。
哪怕他去坐牢也无所谓，他想要景相宁好好活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三个医生已经换了无菌服过来，贺清扬紧随其后，严笙只觉得手一滑，一个护士不耐烦推移动床，对他说，“你快放手，必须赶快去手术室了，现在情况很危险！”
他直起身，神色微微怔愣，贺清扬陪着笑脸过来一把扯开他攥着景相宁手的那只手。
直到手术室门被关上，他神思还有些恍惚。
一切如同噩梦一般不真实，贺清扬松开他的手，默了几秒，将手里一张单子递给他。
他恍然回神，看到单子上病危通知几个字，没去接，别过视线，“我不看了……”
病危通知这东西，上一次他见的时候，还是很久之前，严姿瑶在医院最后的那段日子里。
所以他本能地排斥这张纸，背转过身去，缓缓靠了墙。
贺清扬也没再勉强，沉默着按了一把眉心，转身去和看守了解情况。
那看守也一脸讪讪，做错事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说不清楚景相宁为什么会喝酒。
一个在拘留所被拘留的人，自己哪儿来的酒？肯定是别人给的，贺清扬问了几次就没了耐心，“反正今天这人都出事了，你别想脱开干系，这事儿咱们回头慢慢查，别说他现在不过是个嫌疑人未定罪的，哪怕犯人也有自己人权，还能都由着你们来？！”
贺清扬声音很大，在夜里空旷的走廊，仿佛有回音，严笙慢慢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思绪转的十分缓慢。
他看到那看守怯生生低了头，分明是心虚。
贺清扬骂完了，想起什么又到他跟前来，问他，“绵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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