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是从昨天傍晚滋生的。
傍晚，镇上出现了三例疑似病患，三人症状相同，先是头晕、高烧、想呕吐却吐不出东西，像是有岩浆在胃里翻搅，到了晚上，身子越发虚弱、眼睛胀痛、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有人瑟瑟躲在屋里，却被家人赶出屋。许培文赶到镇上时，士兵和医生正在和一个女人撕扯。
“不要，不要拉我！”
“别怕，只是带你去看病……”
“我没病，我没病……”女人疯狂地跑回屋，却被紧闭的屋门拦住，屋里传来男人的叫骂声，“别进来！滚出去！别传染我！”
“不，不……让我进屋……”女人撕扯着门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培文叹了一口气，蹲在女人面前：“你别激动，先让我们看看……”只可惜女人丝毫不听，无视许培文，跪在地上又叫又骂，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昏厥。许培文无奈，叫来医生，在她晕倒的前一秒把她抬上担架。
“这是今晚第三个发病的了……”高瞻说。
高频率的病发预示着疫情到了爆发期，接下来病患只会更多。许培文皱眉：“不能干等，挨家挨户排查吧。”
高瞻应声，指挥士兵兵分四路，从镇子东南西北角逐户检查。他跳上皮卡车顶，举起喇叭大喊：“现在镇上出现了新病例，但大家不要慌，更不要害怕，我们会挨家挨户排查，请大家配合！有头晕、发热、流血症状的，请立刻告诉我们，不要隐瞒、不要躲在屋里、尤其是有出血症状的，不要和其他人亲密接触，都到帐篷这里来！再说一遍，不要怕，请相信我们！一旦发病，不要躲在屋里，立马来找我们！”
喊声像阴霾笼罩在镇子上空，混着时远时近的海浪声，沉闷又诡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火光却从茅草和油布的缝隙里溜出来，暗示着屋里无人入睡。士兵和医生来回奔波，耳边除了高瞻的喊话声只有呼啸的风，即便如此，依旧能感受到无数道视线紧紧黏在身上，好像被人在暗处窥探着，透着一触即发的气息。
这一夜格外漫长，没多久又查出四例疑似，边庭走进婳娘的屋，见孙福运和岐羽都在堂屋，孙福运拨着炉火，岐羽静静坐在地上。
边庭：“还没睡？”
“外面吵成这样，怎么睡得着？”孙福运苦笑，搁下拨火棍，“有什么要帮忙的？”
“暂时不用，”边庭测了孙福运的体温，又走到岐羽面前：“你怎么也不睡？”
岐羽怔怔望了边庭一会儿，似乎在想答案，又没吭声，乖乖把额头抵在体温枪前，两人体温正常，看上去也没有发病的症状，令边庭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你俩好好休息，少和人接触，不舒服就说……”他转身离开，却被孙福运叫住。
“等等，我跟你出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孙福运看向窗外，隐隐有一丝微光从窗沿泻进屋，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高瞻喊了一整夜，声音沙哑。孙福运拍了拍岐羽，叮嘱：“我出去看看，你别乱跑。”
两人走出屋，远处天色微亮，太阳还没冒出头，连绵的山峦却被染了色，一半墨绿一半浅黄，静谧又安宁，世间纷扰都像是消失了，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两人被片刻宁静吸引，同时心生一丝恍惚，边庭轻轻舒一口气，问：“小丫头怎么样？”
“谁知道，她又不说话……”孙福运回神，嘀咕，“不是摆弄一屋子的草药就是握着牛角杵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边庭也不懂岐羽的心思，只能跟着叹气，忽的，镇子东面传来一阵争吵，许培文和高瞻站在一间茅屋前，地上搁着一副担架，三个士兵站在一旁待命。
“出什么事了？”孙福运问。
许培文苦恼：“有人不让进屋。”
孙福运：“谁？”
“翠翠，”高瞻说，“家里就母女俩，都是女人，不好硬闯。”
边庭记得翠翠，镇上最早祈求山神的姑娘，在茅屋外连跪了四天，又是磕头又是祷告，后来好些人有学有样，在镇子东跪了一大片。士兵说，这是排查的最后一家，屋里有光，但敲门没人应，推门也推不开，门似乎抵住了，没多久油灯也熄了。透过门帘缝隙，见翠翠母女紧紧抱成一团，蜷缩在屋角，他觉得不对劲，一边劝翠翠开门，一边叫来许培文和高瞻。
孙福运听完，扯了扯门帘，没扯动，大喊：“翠翠！翠婶！我是孙福运，你们没事吧？快开门！”
他连喊好几声，屋里依旧毫无动静。
“再不说话，我就冲进去了！”孙福运猛地一拽，竟把门帘拽了下来。
咚！
一声巨响吓得孙福运连连后退，屋里的人似乎撞倒了什么东西，接着哐哐当当，更多东西被碰倒，孙福运气急，冲着屋门猛踹，踹得屋顶茅草簌簌地掉，翠翠母女吓得大叫，高瞻刚想示意孙福运别乱来，门板哐当一声直挺挺地倒了。
“翠翠！”孙福运冲进屋。
倏地，一个黑影扑来，孙福运连忙闪躲，却听“哐！”，竟是一个瓷盆飞了出来，幸好孙福运闪得快才没被砸中。
“你们没事吧？为什么不开门？”孙福运顾不上砸来的东西，冲进屋追问，翠翠吓得六神无主，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捣火杵、木舀、碗盆唰唰飞了出来，还险些砸了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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