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
凌渡准时出现在了分局，他走进来的时候，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周竖打招呼，甚至他都没有在大厅多做停留。径直就走向了法医室，手里提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他自己的一套工具，专门找人打造的，比一般的那些结实、耐用，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用习惯了这一套工具。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他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衣服。万书瞳只有一米七八，比他足足矮了十二公分，所以，那件白大褂，他穿不上。
没办法，他只能先将就着套一下。就在他刚拿起白大褂，准备往身上套的时候，周竖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白大褂。
“你来了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啊，”周竖嘴里叼着烟，一边说，一边向他走近，把手里的白大褂塞给他，“万事通的衣服你肯定穿不上，我就让小乔去给你买了一件儿。”
凌渡没理他，拿着那件白大褂，前后看了看，然后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
“怎么，嫌弃啊。”周竖靠在门框上，一只手垫着后脑勺，一只手抖落烟灰。
“把烟掐了。”凌渡说，脸上是不满的神情，随后便走到周竖对面，侧过身，转身出门，往停尸房走，一边走，一边说：“从今以后，法医室内，禁止吸烟，违者两百。”
说完之后，他才把白大褂穿上，还挺合身。于是他转身，冲着周竖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生硬，所以换了一种语气说：“这样会影响气味，影响判断的，周警官。”
看着凌渡着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态度，周竖不禁“切”了一声，心想，这小东西十几年不见，除了长个子之外，别的一点儿也没变，甚至是更加的变本加厉了，真是越长大越不讨人喜欢了。
周竖在门口站着抽完了一包烟，凌渡都还没出来，他索性就出去买了包烟，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想查点什么。刚坐下几分钟，去仁恒调查的人就回来了，说他们很配合，每个病人的档案也很齐全，很完备，档案库的管理也很严格，很完善，没有问题。
“行，我知道了。”周竖听完他们的报告之后，有些烦躁地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再看看。”
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查仁恒，只是想找个契机，能好好的查一查凌渡，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可是他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有的时候不得不感慨一句，钱真是个好东西，能把某些破败不堪的东西填补得滴水不漏。
比如凌渡很生硬的和他亲昵，虽然看上去仿佛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但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
他看自己的眼神变了，有些漠然，没有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可以说现在的他看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比如凌渡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向别人展示的他的玩世不恭。
可是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这样，他向来低调。上学时候，他连一个小组长都不愿意当，哪怕是课堂讨论，他也是不爱说话的那个。
周竖还记得，他一共出过两次风头，一次是被迫当了个代表，在公开课上用英文念稿子，那一堂课，有省教育厅的厅长。在那之后，他看见英语老师再也不打招呼了。
还有一次，就是那个同学病了，然后被校长讲了出来。为了这个，之后的几次月考他都故意交了白卷。
就像明珏说的，那两盘监控，他拷贝了很多份，每一盘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十几年前的监控，画质清晰度远不如现在，如果当初他们不是在兰城这样的大城市，甚至连监控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的两盘监控，他却看了无数遍，哪一分哪一秒，会发生什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他都在想，如果清晰度再高一点，他可能连每一片树叶长什么样子都能记住。
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没找到任何的突破口。
凌渡拿着打好的尸检报告进门的时候，周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想来也是，连着两起命案，光是现场勘查，分析案情，都已经很耗费体力了。更何况，前两个晚上他都睡得那么晚。
他把尸检报告放到周竖的桌子上，就转身出门了。
一天没见到小朋友们，他实在是有些想，可是小朋友们似乎在跟他闹脾气，仿佛是在抱怨他昨晚没回家，今天回家晚，对他爱答不理的。他挨个哄了好久，才哄好。
每每遇到这种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在找虐，明明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却还是要把它们哄好。但是每一次小朋友们围在他身边，他又觉得很舒服，能够让他放下一身的疲惫和伪装。
哄好了小朋友们之后，他就上楼去洗澡了，每次洗澡，他都会放音乐，单曲循环着《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他躺进浴缸里，全身都被温热的水包裹着，金色的长发在水中飘散着，嘴里跟着曲调喃喃地哼唱着。这首歌伴随着他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正如歌里唱的那样，他不止一次的想过一了百了。可是他不敢，也不能，本就是胆小的人，经不起摔打，经不起风浪，可是老天却偏偏要让他经历那些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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