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混账!这个无耻小人!”
将军府的内堂传来孙权暴怒的吼声,地下木简脱离了麻线束缚散乱了一地。年轻的将军气得脸红脖子粗,胸膛起起伏伏,久久不曾平复。
空旷的内堂只孙权一人,在外侍候的侍女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半晌,才从堂内传来一声,“去请长史前来。”
年过花甲的张昭依旧步履极快,受人引至将军府内堂前,已是气虚喘喘。乃三朝老臣的张昭,早知主公唤他前来为何,待他理平了气息入堂,便是已然收拾完备,却还能从陶制地砖上的几处新裂痕迹,瞧出些不同寻常来。
孙权叫人递了张昭书简,权是引线拼凑完整的样子,略略一览,满是白须却依然丰润的脸上登时煞白,便义愤填膺道:“曹贼太过歹毒,竟以我江东子弟所要金钱粮草,实乃小人之举。”
不过一声叫骂而已,孙权想听的并不是这些。“曹贼避战不出十数日,正逢曹操大病,他们军心不稳,为何如此大好时机,公孙康却未能起事?”
老头子干冒冷汗,却依然慢条斯理,“出使辽东的使者对老臣满口答应,辽东太守公孙康定然兴兵相助将军。至于他未曾及时出兵,许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孙权冷冷道。
这时候张昭不敢多言,他深知孙权脾气,又觉他有帝王之相,自成大气,况且心思深沉,自赤壁之战以来,早已脱离他们这些士族掌控。
孙权知道此时治罪于张昭并无用处,只按下心中怒气不提,道曰:“如今建业已失,曹丕向孤讨要金百万,绸缎十万匹,粮草三十万石,否则便攻于京城之下。长史可还有退敌之法?”
老东西知孙权暂不会怪罪于他,既然仍向自己问计,便答:“曹贼俘我军士两万,我军只剩两万之力,况征兵年限已降至十三岁。若两万军士不得归还,我江东便无再战之力。而曹丕愿以钱粮与我交换俘虏,可见其有罢兵言和之意。且曹操大病,后方大乱,魏军终究不能久战,曹丕之首要就是安稳后方。”
一口气已近,年迈的长史顿了顿,有道:“老臣以为,曹丕急于求和,我们便卖了他面子。至于钱粮绸缎,我们没有那么多,给他十万金已是足矣。”
“喔?”孙权故作疑虑,“曹丕张口要金百万,绸缎十万匹,粮草三十万石,我们若只给金十万,他不愿意怎么办?”
张昭凝眉许久,忽而舒眉垂首,只看自己足尖,仿若不是自己说话,“老臣听闻,曹丕曾不止求钱粮绸缎。”
其中之意,孙权自然知晓,虽然面露难色,但心里已有了打算。
而在建业城中,曹子桓却另有感慨。
建业城郭不大,过江十里才见得城墙。建业依山伴水,是绝佳的风水之地,曾传此地有龙脉,能生紫气,当有天子生。始皇闻得此事,便遣民十万,欲挖断此处龙脉。
原来曾居住十数年的城市,跨越千年,却是如今这般朴实的模样。后世秦淮,此时称淮水,古时唤龙藏浦,因有隐喻龙兴之地的意思,秦时改了名。
淮水两岸多有勾栏酒家,不似后来的秦淮艳景,却也算是寻兴取乐之所。
大军于城外驻扎,只有小股军队入城,不曾扰民。城外俘虏三万,曹子桓先用着自己的小金库,依着每个俘虏脸上盖着的印,垫付了士兵的人头金。荷包又瘪了,丞相有些心塞。
为钱财伤感的曹子桓收到孙权遣人送来议和书,心情好了不少。又接到江陵来的消息,说是魏王颅中异物已取出,不日便可清醒。全托了郭嘉负责议和之事,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所要钱财绝不可低于三十万金,不能叫自己赔本赚吆喝。岂料郭嘉脱口骂了一句奸商。
与众将的庆功宴上,草草一番巡酒,便出城过江去了江陵。
魏王于江陵养病,自有重兵护卫,典满屯军八万于此,日夜严防。曹子桓只携十骑来,即便认得来人,仍是核印信才放人入城。
待入将军府,魏王术后不久,有医匠日夜照顾,此时入寝殿内,只余吴普一位医匠,心生奇怪。
见自己娘亲眼下乌青,便知她不眠不休担心许久,赶忙上前去问,只换来无奈摇头。曹子桓登时心头一空,面上发麻至惨白。
跌跌撞撞进去,生怕瞧见少时见大哥最后一面那样,只有晃不醒的僵直和睁不开的眼。
越过那帘幔,便可看见殿中的床榻,可曹子桓心怯不敢,只躲在那帘后,颤颤巍巍地抬手欲撩开帘幔,仿若手指打滑,又是帘幔偏生欲他作对,几次皆不成。
正是心头大乱,不敢亲眼去求证那噩耗,岂料娘亲在自己身后一推,虽听不大真切,好像说的是“磨蹭什么”。
乍闯进,偏紧闭着眼睛不敢看。
“哎,看看你父亲罢。”
听见这么一句,顿时垂泪,徐徐睁了泪眼,更是看不真切,却是愣在了当场。
曹子桓红着眸子满脸的眼泪,嘴巴张着合不上,他瞧见了什么,只瞧见自己父亲竟是半身坐起起,目光定定地望着自己。
霎时所有隐忍的哀伤全化成了撕心裂肺的眼泪,蹭地就往榻上坐起的人上扑,哭喊着:“爹哇!儿想死你啦!”
就见自己父亲,轻轻捧起自己脸,粗糙的手指轻柔地为他拭去泪水,抬头望去,父亲亦是眼含泪光,嘴唇颤颤欲有言要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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