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滨河街说是街，其实是个很大的区。陆思慎家的拳馆就在这儿。
蒋珩在拳馆吃完饭已经六七点了，他不想回去，那个空荡荡的家，还有一个“杀人凶手”。
他在滨河街瞎晃悠。
三年过去了，蒋珩也记不太清那天晚上为什么停在了“无垠”门口。
大概是因为不识字吧。
“门外那小孩站够久了啊。”店里的一个男人出声。
“谁啊？”女人给坐在椅子上的人涂好凡士林，“行了。”
说着站起来，摘了手套，洗完手。
门口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白灯，她透过窗户看过去，男孩直挺挺地站着，眼睛弯长，鼻梁挺拔，冬天有点儿冷，他咬着略带青紫的唇，也不进来，就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看。
女人看了五分钟，蒋珩还是动也不动。女人笑了，有点儿意思。
她踩着不符合人设的棉拖鞋走了出去。
“看什么呢？”她靠在有些凉的大理石门框上，手随意放下，贴在大理石上，冰得她一激灵，连身子都站直，装逼失败。
蒋珩的视线转移到女人身上。面前的女人大概二十六七，和他差不多高，很漂亮，头发高高地扎着，露出细长的脖颈，眼睛含媚带笑，眉毛上挑带着询问的意味。
然后脖子往下，穿了军绿色的棉袄，黑色棉裤和一双棉拖鞋，和那张脸格格不入。
她右手露出下半截手臂，跟自己的手臂不一样，上面有很多花纹。
这时候的蒋珩还不太了解，暂称之为花纹。
初三的蒋珩还还有些稚嫩，在陌生人面前不免有些畏怯，他咬着唇不开口。
女人和他“对峙”了一会儿，翻了个白眼，跨过门朝蒋珩走过去，蒋珩往后退。
“哎，你怕什么呀？你站我门口这么久还不让我问问。”女人无奈，停住了脚步。
蒋珩随即也停了，自我斗争了几秒，伸出手指着门上的字：“那个字怎么读？”
“哪个呀？”女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哦，yín，无垠。”
“什么意思？”
“就是无边无际的意思，”女人向前走了几步。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这是我前男友说的，”女人隐藏了难过，轻松的说，“他说他对我的爱是无垠的，喏，我用上了。”
蒋珩没答话。
“哎，你觉得有意思吗？他说得好听，把爱连带着他自己埋进土里，我怎么知道还是不是无垠的。”女人莫名想倾诉。
“土地不也是无边无际的吗？”蒋珩说。
女人和蒋珩平视，突然笑了：“你多大了？”
“初三。”
“我叫夏采苓，他说苓是特别好的药材，鬼知道他怎么想的，”夏采苓扯了扯嘴角揶揄自己，“我只知道是苦的，都苦死他了。”
蒋珩不晓得该说什么，他问：“这是什么店？”
夏采苓看了看他，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居然把一个初三的孩子当倾诉的对象。
“纹身店。”
“纹身？”
嗯，”夏采苓看他不解，把手伸到他面前，再往上撸了撸袖子，“喏。”
蒋珩看她的手，纵横交错的线条贯穿手臂，没有条理却很吸引人，他问：“我能摸吗？”
“可以。”
蒋珩伸手摸她的小臂，平整的，和正常人的没什么不同。
“这疼吗？”
“我觉得还行。”
“我也想纹。”蒋珩说完又摇摇头，“我想学。”
夏采苓来了兴致，她装作老成的拍拍他的肩：“进来。”
他跟着夏采苓进门，玲琅满目的纹身图案挂满房间，蒋珩看得眼花缭乱，夏采苓带他进了拐角的房间，房间里面和店面不同，蒋珩第一看到的是乱七八糟的方桌，桌上有台电脑，转头看见白花花的墙壁，凹进去的地方是一个窗台，再往旁边是一个沙发和一个柜子，朴素简单。
“门关上。”夏采苓说。
蒋珩关上门，不认生地坐上沙发。
夏采苓失笑，把方桌后面的椅子扯到沙发前面，坐了下去。
“学过画画吗？”
蒋珩摇头。
“看过画画吗？”
蒋珩又摇头。
“看过纹身吗？”
蒋珩还摇头。
一问三不知。
夏采苓郁闷，自己到底为什么把人带进来，这该死的眼缘。
蒋珩不明所以，他开口：“我可以纹身吗？”
“可以，要收钱。”夏采苓闭着眼说。
蒋珩无语凝噎。
夏采苓重新振作精神：“开玩笑的，我都把你带进来了，肯定得给你纹，对吧？”
这男孩又不说话了，夏采苓只得又开口：“你叫什么？想纹什么？”
“蒋珩。一个王一个行，”说着比划起来，“我妈取的，玉佩的意思。”
夏采苓明显感觉到蒋珩的情绪低落。
这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半晌想再开口问他想纹什么，蒋珩开了口。
“一双手吧，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的，”然后他又指了指左胸口上方，“纹在这儿。”
面对着墙壁的蒋珩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有些沉痛地闭眼，好想你啊，妈妈。
夏采苓吃到了鸡，终于停止了敲击键盘，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蒋珩背对自己，缩着身子侧躺着。
她习惯性地拿出烟，点烟的时候又想起蒋珩不闻，放下火机，叼着烟过嘴瘾。
她的思绪飘回过去。
“为什么纹手？”夏采苓疑惑。
蒋珩有些颓唐，低垂着头，夏采苓看着于心不忍，都要说出“我不问了，我纹就是了”的时候，蒋珩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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