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轮回塔。
一片浓重的黑。
喻羲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是身体疲软无力，丹田里空空荡荡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长久的昏迷让他有些迷蒙，他下意识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却发现自己仿佛被禁锢住了。
喻羲轻轻阖眸，浓密的睫羽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这又是做什么呢？
他的确不想再知道虞溪如何。即便强迫他看了，喻羲也只是喻羲，不会变成谁的替身。
那些终究都是别人的故事。
“你真的不愿意知道后来的事吗？”
心底有一个声音响起，在这片黑暗中被放大，回荡。
喻羲并未睁眼，脸上毫无波澜。
他陈述了一个事实，“虞溪已经死了。”
而他是喻羲。
这句未尽的话，双方都心知肚明。
“可虞溪为什么会死？他比你在沈汐心中的地位高那么多，修为也远胜于你，最后却死了。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喻羲无话可说。
他的确不解，也想知道。
这个众人喜爱，剑道天赋极高的虞溪，为什么会死的不明不白？
他想起关于澄定的寥寥几句记载，那句“不幸陨落”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才会让虞溪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远处的黑暗中倏忽出现一点金光，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明媚如灯火。
隐约是一把剑的模样。
喻羲仔细瞧去，发现那是虞溪的剑，沈汐的礼物。
他轻轻抿唇，意识恍惚了一瞬，眼前开始出现画面。
日头渐落，霞光倾斜至山间。
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悠远而沉静。
“师父！”
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安静。
沈汐从空中落下，一手扶着墙，浅淡的唇色被涌出的鲜血染红。她捂着胸口，眉头微拧，额上遍布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青年惊喜的神情在看到那刺目的血色时戛然而止。
他急匆匆地跑过来，颤抖着朝沈汐伸出手，可看着沈汐苍白的脸色，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她的伤势，碰了哪都觉得疼。
虞溪哆嗦着，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
那唇边的血迹仿佛刺进他眼睛一样，生生的疼。
惊惧，恐慌，痛苦……他的眼眸剧烈颤抖，眸底深处波涛翻涌，深重的情绪层层叠叠地涌上来，最后却只化为了轻轻的一句“师父”。
沈汐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伤得极重，皱着眉，口中止不住地涌出鲜血。
她咳了几声，慢慢开口，声音轻而平静。
“是澄定啊……”
虞溪怔了怔，心中酸涩。
澄定。
这个道号，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他——
他对自己的师父，万人敬仰的纯钧剑尊产生了不容于世的情愫。
那是触碰不得的禁忌。
也是她不该有的污点。
如果可以，他宁愿做那个伏在她膝头喊疼的团子，或是那个撒娇耍赖的少年。
可他不能说。
虞溪轻轻眨去眼里的水光，“嗯，是我。”
沈汐背脊挺直，一步一步走进洞府，她的动作缓慢而吃力，“我的伤不碍事，你去修炼吧。”她顿了顿，“无事，就不要上来了。”
她说这话时面色苍白，语气平缓，却有着不容违抗的坚决。
虞溪眼眶一红，声音沙哑，“师父伤重，弟子理应侍奉在侧。”
沈汐冷淡地道，“不必。”
她说完，没有再停留，直接越过虞溪，却在擦肩而过时身体一个踉跄，被虞溪扶住。
虞溪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其中炽热的温度。
沈汐蹙了蹙眉，扯出自己的手，“退下。”
虞溪看见她的眼神，眸光渐渐黯淡，他深吸口气，声音低沉，“师父，我就在原来的小/洞府侯着，没有你的允许一步都不会踏出，好不好？”
他忽然止住，鼻尖酸涩，声音很低很低，比起呢喃，更像是压抑着的祈求，“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好好的。”
沈汐愣了一下，眼前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忽然就和许多年前那个小小软软的团子重叠在一起。
原来他始终都没有变过。
那么是她变了，还是时间太久了？
沈汐不知道。
她对虞溪寄予厚望，从没想过悉心教养的少年竟会对她怀有那样的心思。
月光下的那一个吻，让她无措，更多的，却是失望。
那足以抹平他的一切过往。
有些东西，穷尽一生或许都很难得到。可是摧毁，却只要一瞬。
纯钧剑尊心中那点微弱的情感便是如此。
虞溪见她久久不语，一滴泪就落了下来，他退后一步，低头请罪，“师父恕罪，是弟子逾越了。”
沈汐的心微微一缩。
那滴泪仿佛滴进了她的心尖，叫她觉得喘不上气。
沈汐此刻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团子永远都是她的团子。
哪怕他做错了事、走错了路，她也无法真正地将他放弃。
因为那是她，纯钧剑尊心中割舍不掉的，仅剩的一点柔软。
沈汐轻叹一声，手心抚上他通红的眼，“别哭了。都是宗门长老了，还跟没长大似的。”
虞溪怔了怔，这样的亲昵……他有多久没能再看到了。
沈汐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泪痕，“你进来吧。”
喻羲感觉到自己心中猛然升上一股狂喜。
不，那不是他的情绪。
是虞溪的。
原来喻羲身处的那片漫无边际的黑暗，是虞溪的神魂深处。
所以虞溪的心理波动，他都能感同身受。
就如此时失而复得的欢喜，隐于心底的忐忑。
就如……
那日复一日的焦躁、不安、恐惧，最终冲破了理智的牢笼，孤注一掷。
喻羲看着青年颤抖着手点燃大殿一角的香炉，眼底的执拗若隐若现。
他认识青年加进去的那味药，宁魂。
宁魂，顾名思义，安息神魂。这并不是毒药，而是一种修复神识的药草。它很罕见，因而少有人知道这药有一种无伤大雅的副作用——燃烧成香能使人陷入沉睡。
哪怕是化神修士，也无法抵挡。
喻羲大抵能猜到青年的意图。
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青年心底无处不在的悲哀。
所以喻羲忍不住叹气。
为什么悲哀呢？
是知道自己不会成功，却还想赌一赌。
数百年的师徒情分与一朝的辜负，孰轻孰重？
这个答案，青年不知道么？
喻羲感受着心底涌动的，难以形容的痛楚，微微别开眼，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
爱恨贪嗔痴恶欲。
有些事情，就容不得贪欲。一旦染了欲，就会生出丝丝犹豫和眷恋，再也难以割舍。
既而...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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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为团子点上一首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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