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汐这次闭关的时间不过几日，喻羲的身体需要连续的调理，才能暂保金丹的灵性。
若不是她伤势过重，必须闭关调息，是不该离开的。
想起方才清远气得摔门而出，沈汐的步伐略微顿了顿。
她也知道自己这次是托大了。
强行打断进阶导致气血震荡，她的实力大打折扣，而不巧的是，在空间乱流中，她遇上了罕见的空幻兽。
空幻兽，一种生存在空间乱流的魇兽，天生擅长穿越空间，没有具体形态。一旦遇上了，打不着，也逃不掉。
只有等空幻兽自己挪动了位置，才能解脱。可是想到被困在秘境的喻羲，沈汐哪里等得住。何况空幻兽生性疲懒，往往待在一地就是数年不动弹。
她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博，可是空间乱流并不是一个适合打斗的地方，空间爆破的威力，哪怕是身为化神修士的沈汐，也受了不轻的伤。
而为了找到喻羲，她消耗了大量精血才突破空间屏障，定位到秘境的位置。
沈汐垂了垂眸，宽大衣袖下的手微微发颤。
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白皙纤长的右手上，虎口裂开，隐隐有暗红的血渗出，只是片刻，又被蓝色灵光笼罩，慢慢愈合。
而下一瞬，伤口再次裂开，上面缠绕着淡淡的灰气。
上古仙人的秘境，疑似仙器的轮回塔……哪一样又是好相与的。手上诡异的，无法愈合的伤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
沈汐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叹气。
其实也不怪清远冲她发脾气，就她现在的样子，面无血色，神魂受损，修为被压制了大半，别说是清远，连她自己，看着都有些心惊肉跳。
可是喻羲……
沈汐闭了闭眼，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碎裂的画面中，雪地里悄无声息的少年。
那个乖巧听话，笑起来如阳光一般灿烂的少年，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不声不响，一动不动，仿佛与雪融为一体。
再也不会睁开眼，露出熟悉的温暖笑容，唤她一声“师父”。
那一瞬，她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的大雪天。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衣着破烂，面白如纸的少年，醒来看到她的一瞬，眼里闪过的光亮。
那样的动人心魄，又是那样的令人心悸。
可那夺人心魄的光一闪即逝，她听见少年微弱的呼吸和断断续续的低语。
“我……是死了吧。”
“不然怎么会看见师父呢？”
少年艰难地抬起手，动作很吃力，几乎是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到沈汐面前，却又在即将触碰的瞬间顿住了。
他忐忑地，翼翼小心地看着她，声音很轻，似乎重一点就会惊醒什么似的。
“师父不要生气，就让我看一会好不好？”
“我很乖，什么也不会做，什么都听师父的，让我多看你几眼好不好？”
“我好久都没有看见师父了呀……”
少年见沈汐没动，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轻快地说道，“真好，原来死了还能看见师父，早知道的话，我早点死掉就好啦。”
说到这少年猛地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他的眼里露出不舍，很快就化成了深重的爱恋和坚定，“师父你还是快回去吧。”
“死我一个就够了。”
“师父一定要好好的。”
沈汐像是被人用锤子重击在胸口，痉挛似地疼痛起来，她窒息一般地大口大口呼吸，手握成拳，苍白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张了张口，眼前一片发黑。
半晌，她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
“对不起，师父来晚了……”
少年愣了愣，突然清醒过来。几乎是同一瞬间，他飞快地往后挪，仿佛面前的不是他日夜期盼求而不得的人，而是洪水猛兽一般。
可他忘了自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这样大的动作，甫一动，便无力地软倒在了沈汐的怀里。
沈汐揽住他，灵力源源不断地送入他的体内，可是少年的金丹还是慢慢地碎掉了最后一点，化作金色灵光溢散在天地中。
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沈汐低下头，眼眶热热的，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输送着灵力。
少年却按住了她的手，他摇了摇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那个失去修为即将死去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师父别试了，没用的。”
“别在我身上浪费了你的灵力。”
沈汐从储物戒翻出大把丹药灵草，她惶急地寻找，衣袖挥舞间带倒了大片丹药瓶，那些珍贵稀罕，万金难得的丹药滚落在地上，她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只是苍白着脸，口中低喃，“我可以救你，我一定可以救你……”
少年微微笑了笑，仰起头问她，“师父，你原谅我了吗？”
沈汐的动作忽然僵住，然后目光一寸寸凝结，变得极为冰冷，她垂下眸不去看他，语气漠然地开口，“澄定，这些我们以后再说。”
少年的眸光暗了暗，他低下头，闷闷地说道，“大道三千，仙途渺茫。汝求索于仙道，当澄心定意，不可冒进。又当心如止水，抱元守一。故而为师赐汝道号，澄定。”他顿了顿，终于苦笑着承认，“师父，是弟子辜负了。”
当年，她并不是没有看出来他的情意。早在他初露苗头之时，她便赐他道号，劝他澄心定意，迷途知返。
可他还是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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