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肖文静拈起兰花指，摆了个电视里看过的老道士造型，“这样？”
“嗯，”叶子襄没好气地睨她，“六壬分大六壬和小六壬，起源于汉朝，是我国古典数术之一，与太乙和奇门遁甲合称为三式，六壬又被称为三式之首。”
“你注意看他的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六壬算法将每根手指分为三节，每节都标上名称：食指的下节叫大安，代表大吉，意指诸事顺利；食指上节叫留连，代表中平，意谓事情可能有所波折；中指上节叫速喜，代表上吉，而且喜讯来得很快；中指的下节叫空亡，代表大凶，诸事不利；无名指的上节叫赤口，代表纷争沓起，容易惹上官非；无名指下节叫小吉，代表希望尚在，只要努力事情还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我对六壬也只知道这么一点，它的计算推理过程难度极高，因为它考查一件事物时不是单线程，而是多线程同时运算，信息量成千上万……这些技巧是要从小练起，历经数十载寒暑不断地修行，才能演化为身体的本能。”
这么厉害？肖文静不禁对前方不知名的青年生出敬意，看来所谓的风水流派能够传承至今也是有真本事的，单这一手也可以算作世界文化遗产了吧？
“不过，”她还没感动完呢，叶子襄话风一转，又面无表情地道：“现在有了计算机，也有按照六壬的原理编写的程序，只要往里面输入信息很容易就能得出推演结果，所以这种基本功咱们不学也罢。”
肖文静：“……”
…………
……
青年带着叶子襄和肖文静走出地铁站，肖文静顿时两眼一摸黑，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时空或者另一个城市。
南城这边她根本没来过，想象中应该和北边差不多，实际情况却大相径庭，不但大街上的行人多出几十倍，而且建筑老旧，满街都是骑着小摩托和自行车来来往往的商贩，胡乱按喇叭，成群结队地横穿马队，空气中弥漫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才有的蓬勃生命力和无序的喧嚣感。
肖文静很是惊讶，这是她以往没有见过的北京，她习惯了朝阳区四环外井然有序的写字楼和街道，习惯了南锣鼓巷那些专供给游客欣赏的脸面胡同，甚至习惯了牛大姐他们家所在的陈旧但规划整洁的社区，她就以为北京就是那样的了，像一位穿着半新半旧的中式呢大衣还将领扣系到喉口的严肃男子。可到了南城她才发现，原来北京也是一位穿着洗白泛黄的薄T手拿蒲扇走街串巷的亲切妇女！
哪种样子的北京更好？更喜欢哪个？肖文静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跟在那两人身后东张西望，一路目不暇接。
她不知道的是，相对于新开发的部分，南城更接近北京本来的样子，一座城市本来就不可能只有光鲜的外壳而没有真实的生活。尤其马家堡邻近大红门，那里是北京著名的布料和衣物批发中心，周围聚集了大量做小生意的外来人口，水塘里的鱼多，自然会把水搅混，可是水塘里的鱼必须足够多，才能满足生态链的基本需求。重要的是如何让水塘里的生物都能够欣欣向荣地活下去，而不是保持水塘的水清可见底。
青年带的路七拐八弯，肖文静记忆算好，走了一会儿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心中因此有些警惕，北京城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堡垒，大部分街道都是正北正南正东正西，在这里迷失方向可算不上正常。
她掏出手机查了查地图，发现他们现在行进的这条街在地图上只是一条细线，不管怎么放大，周边居然找不到一个参照物。
她愈加警惕，放回手机以后留心观察四周，怀疑附近可能有座庙，因为街道两边大都是卖香烛佛珠等宗教用品的小店，有点像雍和宫外的横街。
小店门口照例是有人拉客的，但这边的店主显然没有雍和宫大街那边的热情洋溢，肖文静注意到他们都是上年纪的老人，干瘦伛偻，穿着打扮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盘扣、粗布衣服、千层底的布鞋，站在高高的门槛后面阴沉沉地望出来，倒像是建国以后违规成精的老猫。
青年从街头走到街尾，掀开一家店的蓝布帘大步跨进门，肖文静顿了顿，前头叶子襄倒是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她抬头看，店头上挂着黑底金字的招牌，没有写店名，而是写着“乾坎震巽艮离坤兑”，正是她现在也能背诵的八卦方位。
…………
……
店里光线变化很大，肖文静眼前突然暗下来，视力暂时失去了作用，其余的感官相应变得发达许多。
她嗅到了一股香味，不是这类店里惯常的劣质檀香，而是混杂了粉尘气息的旧物香气，一般由年深日久的沉香木制品中透出来。
在很早以前，肖文静记得她外公家有这么一串沉香木的佛珠，据说是外婆的心爱之物，外婆死得早，外公就像是金庸笔下的黄药师（当然不是新修改版），一个人带大了女儿，也没什么爱好，闲暇时就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慢慢地数佛珠。
肖文静六岁那年外公逝世，她对外公的记忆也就剩下一片零碎的片段和伴随这些画面的沉香佛珠的香气，此刻猝不及防闻到近似的味道，她一只脚跨过了门槛，一只脚还在门帘外，竟然保持这样的姿势当场怔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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