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抬头是恢弘磅礴的宫阙,低头是冰冷华贵的砖瓦,宫墙之内,不见万壑树参天。
你瞧这无边落木化作萧萧下,铮然一叶,天下已知秋。
今时今日,刘盈起得格外的早。
想了想张淑君熟睡的模样,他犹自挂起一丝笑容,明面上皇帝与皇后已然决裂,暗地里……
刘盈偷偷摸摸往椒房殿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偷情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周氏倒是沉得住气,除了时不时泼泼脏水,竟没有别的动静。
这让刘盈两口子深觉不安,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对此,刘盈深感无奈,谁叫张淑君一开始定下的基调就是静窥其变呢?
这就如同酿酒,时间过得越久,越久越酔,越酔越酒。也越致命,勘破之时所能带来的利益,自然随着成倍的风险几何递增。
他拢了拢外袍,眯着眼,静静享受这秋日秋风。
“走吧。”
刘盈朝身后吩咐一句。
“唯。”
长安城,一处僻静宽敞的院落内。
男子伛偻着身躯,小心翼翼地呼气,生怕打扰到对面雍容华贵的年轻人,年轻人手托沉重的竹简,时而皱眉,时而舒目。
许久,年轻人抬眸:“没有了吗?”
“是,县官……”
男子略显忐忑。
刘盈揉了揉眉心,和颜悦色的看向诚惶诚恐的男子,“不必自责,吾知晓此事的难处,你只须……”
刘盈话语顿了顿,“且附耳过来。”
男子瞳孔大缩,突然身子极剧颤抖,“县、县官……”
“照吾说的做。”
近日,长安城内有一则童谣流传甚广,这童谣七字为一读,古之未有,却音韵分明,朗朗上口:
质本杨花蝶引蜂,
齐姜宣后亦情钟。
怀清台筑为贞妇,
会向苍人月下逢。
听罢此谣,曹参是抚膺大怒。
岂闻宫闱秽事被摆上台面来说道?何其诛心?单抨击皇后也就罢了,这分明是在讥刺陛下有眼无珠,昏聩无能,辨不清齐姜、宣后,娶了这么个女人当皇后。
如今连黄口小儿都知晓大汉皇帝声威扫地!
曹参几乎快忍不住怒骂,事不宜迟,应立即进宫面见太后……行至府门,他神色忽晴忽暗,又毅然回转。
这趟是不该去的。
曹参啊曹参……你是忠于汉室,还是忠于太后?
皇后何许人也?长主之女,太后之外孙女。若非太后授意,岂敢肆意妄为……
太后,还是要僭越那一步吗?要以吕代刘,女主天下。
起码曹参对吕后是抱有信任的,那种信任源自高帝,就算高帝并不曾夫敬妇爱,亦不曾父慈子孝,但曹参笃定。
信任也源自吕后,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曾辅佐丈夫,如今又辅佐儿子。
可现在,曹参动摇了,哪怕这动摇仅仅一瞬,亦如蝴蝶振翅,宕开一片波晕。
不胫而走的流言蜚语,风云诡谲的宫廷,缄默的汉室忠良们,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天,七月半,正是后世的中元节。
若在这天见了鬼,千万别大惊小怪,你可以给它一些吃的,它吃饱喝足,方能上路寻找家。
刘盈沉吟着,说不上失落,也说不上高兴,或许张淑君就是他的家,从爱上张淑君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孤魂野鬼。
天色渐渐暗了,他来到椒房殿,当然手段不那么正大光明,甚至是偷偷摸摸,悄悄的,有点神秘。
“淑君,等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过……”刘盈嘿嘿一笑,“你要戴上这个。”
一块黑布。
她眨眨眼睛,虽不明就里,亦含着笑说“好”。
话说淑君那么乖顺的表情,真的不止一点半点的可爱啊。刘盈略显不自然的撇头,“那……我给你系上?”
他把她拽到腿上,从身后环抱她,这个姿势极暧昧也极熟悉,出于本能,张淑君挺了挺腰。
“别动。”他低沉的嗓音突然响在耳畔,连带着某些不可名状的喘息。
张淑君俏脸一热,差点儿忘了……阿盈现在满脑子都是不堪的想法,她可不能再做出什么类似迎逢他的举动。
就像那天在树下……现在想起来,小手都还隐隐酸涩。
其实张淑君并不赞成刘盈抱薪救火式的舒解,她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多一次,他就要多一份忍耐,瓶子总有溢满的那一天。
刘盈一脸镇定的将黑布绑在张淑君眼睛上,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连手都有些发抖。
“感觉还好吗?”他把唇贴近她耳根。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张淑君索性闭上眼,点了点头。
刘盈满意一笑,若无其事的给张淑君换了身衣服,当然里衣内的风情仍是他不可触及的领域和知识盲区。
乔装打扮一番,刘盈嘀咕几声,觉得差不多了,搀着张淑君趴到他背上,按既定的路线摸出椒房殿。
几个信得过的在宫门接应,目标明确往城门而去。
张淑君紧紧拦着刘盈的脖颈,在他背上有些许颠簸,熟悉的气息却令人分外安心。
“淑君,再等会儿。”
刘盈温言安抚着,额角隐隐渗出汗渍,快到了。
天色也如之前预想的那般完全沉了下去。
有一人在前掌灯,照亮前行之路,两人在后压阵,护二人周全。
刘盈一步一个脚印,落步千钧,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背着张淑君登上巍峨的长安城墙。
他示意随从走得远些,稳稳当当地把张淑君放了下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