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张淑君显得格外紧张,尤其是入了夏,一想到惠帝驾崩于秋九月廿六日,这种紧张更甚,她霸道得要时时刻刻栓住刘盈,无论刘盈的脸色多么红润,精神多么充沛,她都寝食难安。
张淑君瘦得很快,看得刘盈心疼不已,如果他不对淑君说那样的话……淑君就不会那么害怕他死亡了。
他怎么就忘了,淑君是看见惠帝死过一次的人,刘盈满心悔恨!
淑君不好受,他心里何尝好受?嘴上说着要把相处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如此才不留下什么遗憾,谁能做到浑不在意?谁又能放下谁?
缘起缘落,只怕辜负了深情。
刘盈一边无所不用其极的哄着张淑君,一边忙得焦头烂额,国运多舛,天灾不断,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为这一年按下重启键。
“淑君乖,我只是去见见母亲,一会儿就回来。”
柔声哄劝了许久,张淑君不为所动,挽着刘盈的胳膊,就是不答应,意思显然是去也得带上她。
刘盈无可奈何,就把张淑君拦腰抱了起来,尽管母亲是叫他去共商国是,她要和他粘在一起,他顺了她的意就好了。
不过……
偷瞥她沾上些许粉红的耳根,刘盈暗自调笑,她还知道害羞啊。
吕后叫刘盈来的确有件大事,见儿媳跟着,她淡淡一瞥,算是默许了,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她欣慰地点点头,对儿子儿媳的相处状态十分满意。
“阿盈,可知予为何召你?”
刘盈沉声回话,“南郡、淮南国、楚国、长沙国多地来报,会天大旱,流民载道,饿殍盈野,草根树皮搜食殆尽,死者枕藉。”
听得刘盈对时政十分了解,吕后颔首,“不止如此,难民受奸人蛊惑,各地均有请愿,要你废后。”
她顿了顿,“大汉刚刚经历战阵,才守退了匈奴,边疆未定,这旱来得凶猛,仓廪……已是不足了。”
刘盈咬牙切齿,拿难民当枪杆子……贼人想要一举坐实淑君“亡汉”之名,百姓愚钝,不知天灾人祸自有定数,听信妖言,以为是淑君害得他们家毁人亡妻离子散。
贼子,还叼住淑君不放了!
朝中无力赈灾,若单只南郡一郡受灾也就罢了,江左江右,牵连甚广,无数灾民从诸国仓皇出逃,更至谣言广布。
王国乃高帝亲封,多是刘氏子孙,享军权、治权、赋权,除太傅和丞相由中央任命外,自御史大夫以下各级官吏,皆出侯王,权势不可谓不大,俨然是个小朝廷。
诸侯国内之事,朝廷不便插手,如此一来可就麻烦了。
刘盈沉默着,他知道汉初乃郡国并行制,中央实际控制的也不过寥寥十余郡。
现如今诸国俯首称臣,皆因刘盈乃高帝嫡长,天下正统之君,他们尚不成气候罢了,来日刘恭或刘恭的儿子继位,这些叔叔伯伯们如何能对着小辈屈尊降贵?恐怕要惹出一场大祸。
显然刘盈想到了这个问题,无灾无患时尚不觉得,如今天灾人祸,朝廷诏难入国……
“阿盈,你怎么看?”
问的虽是刘盈,回答的却不是他,而是一旁聆听许久的张淑君。
“母亲,嫣儿觉得,母亲只消定计便可,诸国不敢不从,嫣儿的问题亦迎刃而解。”
“嫣儿何出此言?”
张淑君眨了眨眼睛,“一来若朝廷有调度,诸国合该喜不自胜,赈得好,他们自然受益,赈得不好,也可推诿给朝廷。二来以母亲之威……”
说到这里,张淑君识趣的打住。
吕后果然神色轻松,隐晦地扫视刘盈,露出自得之色。
这便是她教出的孩子,身上流淌着她的血!
叫嫣儿给儿子做媳妇,绝非亏待,更非她吕雉要巩固权势,天下小心,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盈老脸一红,惭愧不已,母亲这是在教他了,可是他的脑袋好像跳不出既定的圈层,白费一番教导。
“话虽如此,该如何赈?”
吕后又对刘盈进行了灵魂拷问,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旱灾来势凶猛,可称十年不遇。若赈得不好,百姓十死无生,则叛乱四起,退无可退,不得不废后以安人心;若赈得好,帝国固若金汤,可安享太平,谣言不攻自破。
之所以召刘盈问计,实在是吕后从未处理过这么大的灾情,此事又累着张淑君,自然慎之又慎,诸臣拿出些前朝的法子,对此刻虚弱不堪内忧外患的大汉却不适用。
眼下这个境况,刘盈心中有些计较,整理了一下诸多零碎的想法,他道:
“母亲,即使我们大开仓廪,也总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不如将这些钱粮当做赁金,驱使难民疏通水利,治其根本,只消挨过一段艰难的时期,咱们的困境便解了,一则人人务事,不至于滋乱,二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吕后陷入沉思,“你这对策倒也有些可取之处。”
得了鼓励,刘盈更是胆大起来,便再接再厉,“至于鳏寡孤独、聋盲、喑哑、跛躄、偏枯、握递不耐自生者,咱们大可不必强求他们做事,收而养之,也算有个安顿。”
闻言,张淑君略感诧异,竟连阿盈何时有了这般治国之才的,她都不知,瞧着吕后仍在思索,她回忆了一番,为吕后下个决心:
“母亲,嫣儿看可行,《管子》也曾载‘若岁凶旱水泆,民失本,则修宫室台榭,以前无狗后无彘者为庸’,此法已有前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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