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班级上课，看谁都不顺眼，他们看我也不顺眼吧。三年一的恨我，觉得我是个叛徒。三年七的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废物。何况，盛传中我那不清白的，卖猪肠子的亲娘现身了，许鑫源们的流言，更有嚼头儿了。
我还是不大学得进去习，哼，见谁都想骂。我天天练习着晃荡膀子走路，努力做一个二流子，还跟七班好几个男生都推搡过，可推搡几下就完了，架都打不起来，哼，学习好的就是怂。
有个红飘飘的影总往我眼里撞，有两回我看清了，是穆岚。她总来套我的近乎，给我带牛奶，买小笼包，还要给我讲题，天天催我吃饭。jIan人。那么伤我的轮子，害得他转学了，现在倒来贴我？我想起二舅母对我那句嘲讽——“可惜了儿了你这小`脸蛋儿了”。
啊，我这才开窍，才明白在一班时书桌堂里那绵绵不绝的情书的缘由了。我好像第一回认真照镜子，细细打量我自己，我想，对啊，我好看啊，那我得好好利用这一点把穆岚俘虏，然后当着全班，不，全校，不，全世界，狠狠扇她一耳光，狠狠还她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我开始别别扭扭的练习，到处练习撩`拨小姑娘，人人都说我学坏了。有一天我去别愣愣地撩`拨穆岚，她一巴掌扇我脸上，我忽然叫她扇醒了，我才回过味儿来，我这么折腾，不过是想把自己变成他啊。
我的课落下好多，我不急，没关系，等我把这块儿肉全撕下来再好好学呗。我得学别的呢，我每天晚上在宿舍练习锛啤酒瓶盖儿，有两次锛秃噜了，划破了牙龈，流了点儿血，然而终究算是熟练了。我还练习像轮子那样骂人，很多脏字都可以讲得很地道了。就是有一个词总说不好，就是轮子他们总骂陈主任那句“老娘们儿”。
要想把它说够味儿对我还真难，我天天一边喝酒一边练，“老-娘-们-儿”“老-娘-们-儿”，觉得很好玩儿。我喝大，叫高老师抓了一次，又抓了一次，我一次比一次喝得更大，在厕所吐得昏天暗地，可是轮子再没到我的梦里来过。许鑫源带着全寝去202打小报告，高老师也护不了我。
刘主任把我抓走，啪啪扇我大嘴巴子，把我扇的鼻血直淌，我想，哦，原来那天晚上你就是这么对他的。刘主任把大家都轰走，自己把202的门关上，从他柜子里掏出一根木棒，把我上衣扒了，摁凳子上，抄起木棒子狠狠打在我背上。
叫你喝！叫你喝！你说呀！你错没错！我说，没错，我没错。他更恶狠狠地打我，咆哮：你错没错！我叫，没错！我没错！就没错！他打狂了，妈个·逼的，我揍死你！我叫，妈个逼·的！你揍死我吧！这一晚，我叫，他也叫，大黑也叫。
我的手死死攥`住，眼泪噼里啪啦掉。我想，哦，原来那天晚上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打累了，把我揪起来，给我把衣服从脑袋套上。那衣服一落在身上，就黏黏糊糊跟皮肤粘一起了。我在寝室趴了一晚，疼得酣畅淋漓、心满意足，第二天我仍喝酒，并带着一身酒气去班级上课。
陈主任站在班里，花了一节课时间□□我，我迷迷糊糊站着，打出一个长长的响亮的酒嗝儿，我嘻嘻哈哈对我旁边一个人（看不清是男是女）说，嘿，这老娘们儿骂人真花花啊，哪儿学的呢。陈主任走到我身边：你叨咕啥？我就伸长脖子，喊：这老娘们儿骂人真花花啊，哪儿学的哪。
我清醒的时候已经在校长室了。我妈也来了。陈主任抱着肩，把话撂下：十四中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妈开始哭，跪下，哀求，搓手，披头散发。啪啪扇自己大耳刮子，又来啪啪扇我，我一直给扇到墙角，口角流血，头晕眼花。
陈主任还在那里阴阳怪气儿，煽风点火。校长把我和我妈拉开，行了，平静一下，光揍啥用，研究研究咋办吧。我妈在那儿跪着，傻了会儿，忽然抹抹泪，整理整理头发，站起来拉我，走吧，别念了，回去洗猪肠子去吧，这就是你的命。
可是校长拦住我俩，想走就走啊，借读费两万，你家一直没交呢。这么的吧，要走也行，钱还上再走。我妈盯着校长，忽然长久地大笑，笑得陈主任和校长都发毛。我知道，好戏来了。
两万？一分都没有！她叫起来，一把把我推到校长身上，指着我：吸血鬼！你！你吸我的血！吃我的肉！这么多年还不够？她把她衣领撕开，向我们仨展示她脖子上那道蜈蚣似的大长疤。许多年来，她都是这么发作的，像尸变的人，身子扭成一只弓，挣出惨白的头，目眦尽裂，发出尖细的嘶叫：
我叫你的死爹磨去半条命啦！还要被你磨去半条？我不会就这么叫你磨死了！她忽然又朝我扑来，扥住我的脖领，她的头抵住我的头，发出狞笑，唾沫全溅在我脸上，我们紧挨，紧挨，让我丝丝入扣感到这邪恶！肮脏！无处可逃的骨肉：
我想生你么！郑小恕！我打胎的钱都没啦！我有什么办法！就像母狗下崽子。下完就完啦！我下出来的是妖是魔，我不负责！我不负责！她又把我一股劲儿耸到陈主任身上，最后扔给他们一句话：卖他胳膊卖他腿，你看够不够两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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