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儿，只要沾上我爸边儿，准大发。所以我从小就不跟他撒谎，撒也白撒。他眼睛太毒。捏我七寸，一捏一个准。这下，我不招，他就要给我妈打电话，要找人老付。
得，给人添鸡毛堵，人养胎呢。我说，是，我跟老付借钱了。
借多少？他问。我说，四万。他一脚踹我后膝盖窝儿里，我操，直接给我踹跪那儿了。
钱呢？
我说，花了。
干啥了！
他又往我后背上来一脚，我就趴地下了。
我说，我打游戏，买装备了。
他绕着我走两圈儿，蹲下来，薅住我脖领子，你是不觉得你老子好糊弄。
我说，我他妈就买装备了。
你揍吧，揍死我得了。
操！你当老子不敢哪！他跨我身上，抄起警棍，往我背上、大腿上一顿猛抡。
妈了个逼的！林经纶！死性不改！你是不又JB买粉抽了！
我抱着脑瓜子，叫他揍得满地打滚儿，嘴上可不怂：是，我就JB买粉了！我JB上瘾了，不抽活不了了！你整死我得了！
行，林经纶，你行。
他揪住我后心，给我提溜到洗手间去，摁我面壁跪下。
我说，你干啥。
他不说话，一张脸铁青。从腰里解下手铐，给我俩手铐暖气管子上。
林经纶，他说，你是我生的。我今儿就是整死你，也不能眼瞅着你叫那玩意儿祸害了。你放心，你残了，后半辈子我伺候你。你死了，老子给你偿命。
我说，你来吧，我怕你啊。林正明，你他妈就这点儿本事。我真瞧不起你。你是不是一打人心里就透亮点儿了。你是不觉得乒乓一顿削啥事儿都解决了。那你来吧。我他妈哼一声不是你生的。
那天下午我可爽歪了。后背，大腿，屁股蛋子，全他妈开花，一脸一嘴血糊涟的。这事儿到这步儿就跟郑小恕没关系了。这是我跟我爸的事儿。他是爷们儿，我也是，我俩要交流，非用棍棒不可。他不打死我，他不待痛快的，我也不待痛快的。我服么，我他妈不服，是谁怂，是谁熊，是谁把我好好一个家拖散了的。是他！
林正明，你这辈子非得把自己拖死了不可么？那就把我也拖死得了。反正我妈爬出去了，她又有孩子了，见着亮儿了。剩咱俩，背靠背，绑一起，往下坠。能他妈咋的。
我跪那儿，俩手吊着，脑袋耷拉。我听见血，沉沉的，一滴一滴，从我脸上、身上“啪嗒”、“啪嗒”往下落。
我看见林正明走出去，站在客厅里。他把窗户打开了，对着腊月的清寒喘气。楼下传来一蓬一蓬，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这世上，一个一个，暮光中亲亲热热的家庭。有啥呢，操，我从没羡慕过。他呢，林正明，他羡慕过么，他后悔过么。不论如何，我们仨，谁也回不去了。
他把窗关上了，把室外的那些声息全斩断。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根烟抽。我说，给我一根。他不理我，兀自在那里抽。我又叫，给我一根儿！他还不理我，我看见，他拿出手机来打电话。我听着，他给他们头儿打的，要请个长假。
我说，你……你他妈请假干啥。
他走过来，把烟头儿在池子里摁了。开了热水器，拧了一条毛巾，蹲下来，给我擦脸。
我说，你……你请假干啥，能放你啊。
他把我刘海儿全撩一边儿，擦我的额头：这大长头发，明天给我剃了。
我说，咋的，呵，林大，林大队长要管我啦。
我他妈早该管你了，没事儿，你沾得少，瘾头儿还轻。他瞅了我一眼——我也是后来才从他这个眼神儿里回过味儿来，他在这儿诈我呢：
我先陪你一个月，咋样？
我靠，我舔舔嘴唇，喘气，笑，咋的，您……您还能为，为了我请假哪，还他妈……一个月哪……
我不想再往下说了，往下就矫情了，酸了吧唧的，啥意思呢。
得了吧，我想，kao，我他妈逗他干啥
你看吧，姜还是老的辣，我哪儿算计得过我爸。钓我三两句，呵，我就招啦：
得了吧，呵，您啊，您，嗨，为人民，服务，服务去吧，我，操，我，我可不耽误您办案了。我逗你玩儿哪。我他妈，我他妈早不碰那玩意儿了，戒，戒个屁啊……
他的手停下，一双眼正正看我：行，那说吧，那四万，到底干啥了。
我垂下脑袋，避开他的眼睛，郑小恕的事儿，我谁也不想说。我就说，反正，我他妈，我他妈没干坏事儿，你jiba爱，爱信，不信。
他继续给我擦脸，不动声色。热腾腾的毛巾碰得我吱扭扭叫唤。他给我解了手铐子，我就支不住，栽他身上了。他把我背着，放到卧室大床上趴下。
他掀开我衣服，瞅了一眼，又撂下了。
他出去了。
我听见，他给小孟打电话。
他打完了，走进来。我说，操，找，找人家，干啥。
我整不了了。他说，掏出一支烟，塞在我嘴里，给我点上：忍着点儿吧，等会儿你孟叔就来了。
我狠狠的吸一口烟，靠，爽！这后背上，火燎燎一片生疼。动一动，身子底下床单都红。
我吐出一口烟，趴在那儿喘气，记得在十四中，我叫老刘收拾那天晚上，半夜回到寝室，郑小恕拿电筒照我，呵，到死我也忘不了他那怯生生，战兢兢的小模样儿，小眼圈儿都红了。一想到这儿，操，我这心里头就麻酥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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