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应该承认，不论我多么爱他，或仇恨他。郑小恕，在我心中，始终是一个客体——一个娇柔的，美丽的，哪怕心机叵测，恶毒的——但依旧仍然是客体。
我才是我情感中的主人，作为主人，我在我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肆意支配这个客体：爱他，恨他，推测他，判决他。
我从根本上——也许所有爱情中的人都从根本上犯了一个错误：我们在爱情中太过主观，自私，甚至粗暴、横蛮。在我的爱情里，郑小恕是哑的，失语的，他没有发言权——我不准他发言。
我想，在郑小恕的爱情里（假设他确实爱我），我也必然是哑的，失语的，我也是没有发言权的——在他的情感世界里，他也必然不许我发言。（即使）我们在相爱，却错失了彼此，根本走上了两条岔路。所以当他忽然反客为主，伏在我身上——他那么轻柔，那么轻柔，我觉得好像一只鸟儿站在我的膝头——我的内心是诧异的。他望着我，长久地望着我，连我也不能再承受这沉重的凝注，所以我转过头，避开了他，他亲吻我。
亲吻我的额头，我的脸颊，我的眼睛，我的嘴唇，我的脖子，我的胸膛。他像写他的数学作业那样亲吻我，细细密密，紧紧凑凑，整整齐齐地，一步挨着一步。
我感受到他的嘴唇，柔软而濡湿，一缕一缕温热，含混着他微弱、清甜的，一蓬一蓬，蒲公英似的，绒软的气息，挨上我的皮肤，这些吻，好像针，一寸一寸，钻进我的肉里，他用这些吻缝我，一针一线，一挑一穿，缝死了我的身心。
当然，事后我可以用很多种结论来“缝死”他：我可以认为他爱我，爱到如此忘情，我当然也可以判决他“技巧”纯熟，在这方面，是一个天使面庞的“老手”。
…………
我知道，我不算什么了，跟我毫无关系了。我，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的，我，被抛掷在一边了，除了在□□的低等欢愉里喘，叫，颤抖，爆炸，我什么也干不了。有一刻，我神往于，甚至感动于，这神秘而纯真的，我无可企及的交流。但是，一种嫌恶和憎恨，大潮似的，向我轰然倾覆。一个念头在我脑顶闪电似的炸裂：哈，这种事，他多么娴熟。哈，干这种事，他多富余经验，哈，干这种事，他真JB是把好手儿。
操他妈的，他真脏！真贱！真下作！
我在肉yu的顶部，跌宕，嘶嚎，粉碎，我在这喘息，嘶嚎，爆炸，粉碎的尖端，绝望，嚎哭，下坠。
孤独，孤独，我孤独到惨绝人寰的地步。操他妈的！郑小恕没了，我的爱没了，我的一切，纯洁，温柔，缱绻，钻心的“意”和爱情都沦为可耻的欺骗，凶恶的陷阱，肮脏的交易和服务。
我的梦，我的痴恋，变成一个嘲讽，一团泡沫，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的热情，快乐，良知，意义，美好，全给吸干了，我又变成那个捏着解剖刀，面无表情的孩子。我的心，镇定、冷漠得使我自己也诧异了。而冷漠——至少比孤独好。
哈，我终于比他更镇定了，所以我终于占了上风。
我快乐极了——你尝试过么？这种干爽爽的快乐，就像，我拿着小刀子，哼着歌儿，握着小刀子，划开一只小鸟的咽喉时，那种，干爽爽的，镇定和快乐。
我又粗暴又愉悦，我猛地一个翻身，像捉鸡崽儿那样捉住他，我把他拎起来，又扔在床上，我按住他，使他趴着。
在那个黑洞里的后半夜，我，把什么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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