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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文学 >> 他就是要我的命 >> Chapter 11

我在工作中许多次接触过这样的群体,即使在我们这种封闭的北方小城,这个群体,极好地隐蔽在寻常人中,实际的数量也相当使人惊讶。我说的是,同·性·恋者。

同性恋者和他们的生活,我是早就有所了解的。我从不歧视他们——我何来歧视的理由?我尊重他们,主要是,想不起来要特意去“尊重”他们,因为我对他们,压根没有一点不尊重,甚至一点儿讶异也没有。

因为你不会像我这样,日复一日,没完没了地浸泡在这世界毫不加掩饰的罪恶、仇恨,不留余地的惨剧中,你当然就不会体验到,这世上,爱,到底是多么稀缺和微薄。所以,你又如何去计较性别?

只要是爱,温柔,依恋,亲密,幸福,人性中好的部分,就都是不容染指的。

但是很奇怪,林经纶与郑小恕之间,这漫长可怕的纠葛,我从来没有把将之归为“同性恋”这一类。虽然,客观地说,他们当然是同性。有多少归类,多少字面上的定义都是粗暴的。这世上没有群体,只有个体。

因为我相信,爱情(如果我也有资格评论爱情),这东西,从不是“谁”而是“什么”。不是“谁”喜欢“谁”,爱上了“谁”,而是,“什么”吸引了“什么”,“什么”碰撞了,补充了,激发了,点燃了“什么”。

是两个人性情、心灵之上的某些微妙的成分,在某一刻,瞒着它们的主人,私自地交融,含混,酝酿,沸腾,炸裂。最后一发不可收,害得它们的主人还不明就里中,就已死去活来,神魂颠倒,走火入魔。人们称之为“爱情。”

如我所说,我只熟悉恶,了解恶的机理,深谙恶的规律,把握恶的运作。因为“恶”是如此简单明了,条分缕析,毫无创意,易于掌握。所以我擅长冷静地剖析恶,观察、推断、预测、围堵——精密地办案。但是,爱,爱是最渊博,崎岖,复杂,狡黠,深不可测。爱是人不可凌驾的,最高深,繁难,接近神性的学科。

林经纶早熟,浑,乱,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他这些年乱糟糟处的小对象,干出那么多厚颜无耻的丑事,我都没这么怕过。但是,他对郑小恕,却使我害怕了。这不再是混乱青春里的躁动任性,他这回动了真的。这和对方——郑小恕,男女性别无关。

我真的宁肯他是吸了毒。

我把林经纶交给了小孟。我当然无条件地信任小孟。呵,看吧,我不自觉地,总在我亲儿子身边,不失时机地抽身。把他随随便便,扔给了旁人。不论怎样,我觉得,小孟怎么能算是旁人?找到雅阁车后,那个连环奸杀案进展很快,我们加班加点一段儿,案件就颇有眉目了。

快过年的时候,我就请了个急假,杀到郑小恕老家。我在那儿一直待到新年,前后□□天时间,我想搞清楚的,都搞清楚了。很明显,真相比我想象的更残酷。本来按照我和小孟的推断,郑大同、赵宏斌双死案,就算另有隐情,就算都和郑小恕脱不开干系,那也只能是一个倍受欺凌的孩子忍无可忍,哪怕是“蓄谋已久”的报复。

但我到了那里,经过实地,长期的考察,才知道,郑小恕根本(至少)早两年内就在酝酿谋杀,并多次不动声色地尝试,甚至对赵宏斌动用了“那种”引诱的手段。尤其可怕的是,他太擅于伪装了!他太善于欺骗、利用别人了!

林经纶对他又算什么呢?他用他极具迷惑性的外在,用他的懂事可怜,娇怯无辜,柔弱纯真!他不早就把他牢牢套在掌心!把他吃得死死的了么!更不要说区区四万块钱!

我跟小孟,很多次,长途电话,彻夜长谈。我的主张很坚决:必须将他们分开。立刻!我要把郑小恕从我儿子生命里像剜一块烂肉那样剜掉!但是小孟不像我这样急切,在这件事上,他总慢条斯理,不急于表态,我急了,竟然很无礼地呛了他一句——“可不是你儿子!”

我说完了,就立刻后悔了。但是小孟像是并不介意。他说了一句话,使我长久地脊背发凉。他说,正明,感情是外力毁不掉的,人心,都只有自己往里烂。

你想分开他俩么?正明?

他问我。

我没有回答,那一句“人心,都只有自己往里烂。”使我处在一种精神上被“清算”一般的震惊中。只听他在电话那边说,你把真相透给他吧,往他心里种点儿“怀疑”的种子,你就等着吧,他自己就会把这点儿荒唐可笑的感情烂完了。

我感到,他的语气明显得尖利、激烈了——完全不同于他一贯的温厚平和。他冷笑了一声,你以为,爱还能多伟大么?

任意两个人之间,较长期地共处,都会渐渐形成一种“生态”关系。或者,我更愿意用一个词——“角力”。这两个人中一定有相对的高低、强弱、主动被动、彼此的引导和降伏。我和小孟之间,就形成了一种这样的关系:我总是,不自觉地,顺服于他。虽然外表上看,我才比较强硬。当然,所有的“外表”上看,几乎都暗示着,与内部情况的相反。

小孟是这样理智,镇定,我在他这里,总能发现问题以另一种方式,变得“有解”。不得不说,我几乎到了依赖他的地步。尤其是,我说不出为什么,我总能在他身上,领略到他对我的一种,近乎宽宥和特赦。这当然毫无道理,但是,你要知道,世上的事,往往不需要道理经由你心灵的架设,就直接于无声处铸成了事实。我就是能从他身上,一次次,领略到特赦,我也,极度地渴求,特赦。他的特赦总能安抚我。

所以,我们定好了办法。算是设局吧,小孟故意把手机和电脑都落在家里,再打电话回来,给林经纶一定程度地暗示。他果然上了钩,翻看了小孟的手机,翻看了我们想要他看到的一切。

“你需要让他自己用头脑去分析,自己去接受这些事实,而不是硬灌。我告诉你,这种自己一点点回过味儿来,被欺骗,被蒙蔽的体验,会给他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而阴影,正明,你了解‘阴影’么?阴影从不会被时间冲谈,只会随人的疑心越来越浓重。你给他点儿时间去消化。什么爱?呵。他自己就会瓦解个干净。”

一切都是按照小孟这些话来的。为了实际验证,小孟特意在新年前夜带林经纶去了一趟伊心镇。还有意外收获,我听小孟说,郑小恕仿佛要对那个镇长家下毒,幸好被他们误打误撞,不留痕迹地化解了。(我的心上留下了一个很不舒适的折痕,这个误打误撞也太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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